第②章

顏福瑞不敢說自己已經得到了沈銀燈她們的全盤信任,但至少,不會像之前那樣總會被生硬地排斥在秘密之外了。

原因在於,他執拗地把瓦房的死歸咎於司藤,每天都要或咬牙切齒或嗚嗚咽咽地重復:

——“司藤那個妖怪,害死了我們瓦房。”

——“瓦房這麽小,死的好慘啊。”

——“各位道長,你們不是降妖除魔的嗎,你們想想辦法,把她給殺了啊。”

——“哪怕要我賠上一條命呢……”

每個人都會勸他,連沈銀燈都虛真虛假地同他說你想多了,說不定不是妖怪,只是人販子拐賣呢,就算真的是妖怪,也不一定是司藤啊。

這個時候,顏福瑞通常就會漲紅了臉圓瞪了眼,聲嘶力竭地大叫說你們這些人眼睛都瞎了嗎,明明就是她!

不知道是心理因素還是真的看見了,每次這麽說的時候,他覺得沈銀燈的臉上,都會掠過不易察覺的一抹得色。

這樣反復了沒幾次之後,有一天,沈銀燈跟他說:“顏道長跟我們一起去黑背山吧,時間太緊,需要人手。”

現在,算是為司藤辦事,對她言聽計從嗎?

不不不,顏福瑞不這麽覺得,兩個都是妖怪,談不上站在哪一邊,他只是為了自己,為了瓦房,做了一個最好的選擇。

就像那天司藤對他說的:“這世上,現在也只有我,能對付得了沈銀燈了,所以你不要覺得你是在幫我,你只是借用我的力量去為瓦房報仇,而我,也想藉由你,讓事情更加順暢,大家各取所需,互不相欠。”

接到秦放的電話,顏福瑞一刻都沒耽誤,披著雨披摸黑出門,深一腳淺一腳出山寨,直到離的寨門遠了,才敢擰亮手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手電光那麽一晃,晃到車頭沒開的車燈,才知道車是停在這了,地上的水漫到腳脖子,他趟著水過去,到近前時也不上車,扒著車窗,雨滴子砸在水亮的黑色雨披帽檐上,噼啪噼啪的。

——“到時候,沈銀燈她們會跟司藤小姐說,可能發現了赤傘的巢穴了。”

——“那個洞在黑背山上,路不好走,根本不會有人去。洞很大,像幾進的房子,曲曲繞繞的,裏頭有很多動物屍骨,最裏頭是個很大的洞,很多石筍石鐘乳,還有一個漚的爛臭的小水潭子。”

——“各位道長的法器都不進洞,在外洞的各個方向選擇好了方位排列,我聽蒼鴻道長提過一次,說是一定要定好時辰,正午的時候,司藤小姐進洞之後法器同啟,借助正午最盛的陽氣施困,但這陣仗的威力持續最多三刻鐘,所以沈銀燈要對付你,必須在三刻鐘內完事。”

——“沈銀燈在最裏頭的洞穴裏是做了機關的,但是機關到底是什麽我看不出,我進洞的時候,已經完成一大部分了,寨子裏的工匠做的都是零碎部件,到底最後組裝完成是個什麽東西,誰都不知道。道門的人也問過,沈銀燈只說是她們麻姑洞傳下來的,一定可以對付司藤小姐。”

說完了,他從懷裏掏出一張紙遞給司藤:“我大概標了一下那個洞的位置和主要的方向,如果有必要,司藤小姐可以去看一下。我就不一起去了,我要在沒人察覺之前趕回去,免得惹人懷疑。”

司藤問了句:“沈銀燈晚上,不會去黑背山的嗎?”

顏福瑞搖頭。

道門一行,就住在沈銀燈家隔壁的旅館,沈銀燈和央波的臥房窗戶正對著顏福瑞的房間,他曾經連續觀察過兩個晚上,夫妻倆的作息時間都很規律,晚上十點多關燈,一直到天明。

秦放把車子繞到黑背山的另一面,這邊的山勢更陡,黑魆魆怪石嶙峋的輪廓平地而上,秦放頭痛地看了一眼司藤的高跟鞋:“這樣你可怎麽爬啊,不是要我拖著扶著才能上去吧。”

司藤瞥了他一眼,慢條斯理的蹬掉鞋子:“要比嗎?”

秦放頓時心生警惕:“不比!”

事實證明,不比是個明智的選擇,司藤的善攀援,甚至並不因為她的妖力殘存,完全出於藤條的本性,她可以抓住普通人手臂長度根本觸碰不到的枝幹助攀,輕微借力就連上好幾個身位,秦放緊趕慢趕,還是落後好多,司藤幾次停下來等他,最後一次停的時候,問:“要我拖你或者扶你嗎?”

真是……

秦放昂著一股勁,擡頭狠狠回了句:“不用,我能行……”

話還沒說完,腳下濘泥一阻,仰頭摔了下去,泥漿裏滾下好長一段,好不容易爬起來,司藤還在高處,說:“既然這樣,我就不拉你了。”

秦放眼睜睜看她繼續前行,又看自己一身泥一身水的模樣,腸子都悔青了,想著:就讓她拉自己一下又怎麽了,男人當然不好向女人示弱,但她是個妖怪啊,他就算冬練三九夏練三伏修得十八般武藝,到她面前也是一招ko,何必死要面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