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④章

王乾坤被放下來的時候,確實已經暈過去了,道士髻散了一半,高空飛蕩的關系,好多頭發都支愣著,很有點“風一樣的男子”的神韻。

司藤讓秦放看著三個人,自己下了地洞,秦放在屋裏等了一會,尋思著反正司藤也沒說不許他跟著——不如也下去看看,好過在屋裏看守三個被藤條包的像粽子一樣的人。

出乎意料的,地洞特別小,局促地像個大櫃子,地面上有個土裏埋了一半的藤根,無數的藤條就從這裏抽長伸發開去,藤根上有幾道新開的創口,紅色的“血”——用王乾坤的話說,那應該是樹液,濕潤著從創口處蔓延。

這應該就是司藤的原身了,好像也沒什麽特別的,秦放陪她等了一會,刻意咳嗽了兩聲:“那三個人還在上頭,要麽……再問問看?”

“你看不到嗎?”

秦放愣了一下,又仔細把地洞打量了一回:不就這麽大嗎?該看到的都看到了啊。

“退後。”

秦放依言往後退了兩步,剛一站定,藤根就有了動作,上下左右掙紮撼動,地面下方的藤條在泥土間起伏扭轉,像是地下行進的蛇,又過了一會,居然像是地震,隱隱有鐵鏈的聲音,頂上和四壁開始開裂,無數的土塊無序掉落,秦放護住頭盡量往角落裏避縮,突然間轟的一聲,腳下一空,直跌了下去。

幸好跌的不深,只一米多落差,秦放嗆咳著站起,看到司藤就站在面前,示意他:“再看。”

秦放這才發現地洞變大了許多:就好像這裏原先是個大房子,有人又在房子裏造了一個密封的小房子,而剛剛那場突如其來的震動,把小房子給震塌了,終於讓他得窺地洞的全貌。

整個地洞像是農家存儲蔬菜的地窖,磚紅色的墻面貼滿了褪色的黃色長條符紙,上面的朱砂符咒猙獰錯亂,時代久遠的關系,鮮紅的朱砂色都已經暗紅,四個角有壁掛的油燈,殘油板結發黑,但是居然也已經點起來了,就是火苗忽大忽小的,頗有點鬼影憧憧的感覺。

四根臂粗的鐵鏈從地窖的四個角伸出,末端都是巨大的鐵鉤,好像古代用刑時勾穿人琵琶骨的刑具,在地窖正中心的懸空位置勾起一個桌台大的藤根,藤根原先埋在土裏的下半部分焦黑,而就在藤根的正下方,是個燒過的火堆,灰燼足有幾十厘米厚。

這是當時用鐵鉤吊起來燒過嗎?如果當時鉤子上吊著的不是個藤根而是個人呢?秦放禁不住毛骨悚然,司藤走到墻邊,拈起了一張符紙細看,說了句:“武當。”

又看另一張:“崆峒洞。”

她神色這麽平靜,看到後來居然笑起來:“黃家門的狐降,對付阿狗阿貓這種畜生的玩意兒,刀槍斧鉞也就算了,鍋碗瓢盆都用上,不可笑嗎?”

她仰天大笑,油燈的火焰隨著她的笑聲呼啦一下竄至四壁,符紙瞬間焦卷,蓽撥聲中陸續掉落,乍一看真像是無數燒焦跌落的蟲子。

火勢太大,煙氣熏得秦放的眼睛都睜不開,勉強掀開一條縫,看到司藤在藤根前緩緩跪下,額頭輕輕貼了上去。

無數的藤條從四面八方開始,緩緩回收。

天蒙蒙亮,秦放一桶水潑醒了王乾坤,顏福瑞本來也就沒睡,至於瓦房,掛著淚痕鼻涕打瞌睡,秦放拍拍他,把他叫醒了。

王乾坤愣愣的,盯著面前坐著的司藤看了四五秒中,然後猛閉眼,嘴裏默念:“幻覺!幻覺!”

顏福瑞嘆氣說:“王道長,真是妖怪。我說了你不信,你要早信我……”

言下之意是,你要早信了我,發動武當山的道門力量,也就沒今天這麽多事了——不過當著司藤的面,這話沒敢說。

王乾坤還在給自己下咒:“幻覺,都是幻覺,這世上沒有妖怪,都是騙術!騙術!一切都可以用科學解釋!科學解釋!”

司藤感覺好笑,她往前俯身,氣息輕輕拂在王乾坤臉上:“小道士!”

王乾坤嚇的渾身一激靈,睜大眼睛怒吼:“妖怪!不要過來!”

顏福瑞又嘆氣:“王道長,你這人怎麽說話前後不統一呢,你不是說不是妖怪嗎?”

秦放用手遮住臉,拼命憋著笑,覺得這倆道士都有點缺根筋的喜感。

司藤不動,眼波真好像一潭水,越看越是深不見底,王乾坤緊張的要命,一方面堅信這世上的確沒妖怪,另一方面,真是越看她越像妖怪,這眉毛、眼睛、鼻子、嘴唇……

司藤突然問他:“好看嗎?”

不得了!王乾坤想起了小時候聽過的那些美艷妖怪色誘正派道士的傳說,這該死的妖精,一直盯著他看,是想色誘他嗎?簡直癡心妄想!

他在心裏一遍遍默念自己喜歡的女明星範冰冰的名字。

司藤伸出手,把大衣的袖子往上拉了一點,露出藕節一樣的白皙手臂來,吩咐他:“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