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屋子裏燃著一對火紅的龍鳳喜燭,因燃的時間長了,又沒人進來修剪燭心,火苗就有些跳躍,晃得屋子裏的光影也有些恍惚。

綠籬垂著眼簾坐在床沿上,平靜的面容上看不出絲毫的情緒。

曾有個人用很不屑的語氣說她滿肚子裏的小算計,都是想如何攀上個高枝,有個富貴體面的生活罷了,她從不懂什麽叫“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綠籬記得很清楚,那一年她十四歲,正是豆蔻年華,懷春時節。

太子、趙王、楚王幾個年輕的皇子都來了張家園子,小姐便又邀了一些豪門貴女過來,在凝碧閣後面的亭子裏設了一場菊花宴,由她帶著幾個侍女在那裏伺候著。

她給楚王換茶,楚王對著她笑了一笑,她被他的笑容晃失了神,一失手就把整盞茶都扣到了他的錦袍上。她又羞又窘,全沒了往日的急智,只知道掏出帕子來去擦那茶漬……正慌亂間,就聽得一邊的江氏低低地嗤笑了一聲。

這是一種從鼻腔裏發出的聲音,卻把不屑與譏誚表達的淋漓盡致。

她本就羞窘,那聲音入耳,更是覺得腦子嗡地一聲,像是全身的血都湧了上來。

小姐也有些生氣,罵道:“笨手笨腳的,還不快點帶著楚王殿下去換件衣服!”

楚王卻是不在意地笑了笑,只輕輕地擺了擺手,說:“不妨事,就這樣吧。”

她強忍著淚,一個人悄悄地退了下去,找了個隱蔽地方偷著抹淚,可事情就愛這樣湊巧,偏偏就叫她聽到了江氏與另外一人說的那番話。

從那一刻起,她就告訴自己,以後絕不給人做妾,絕不能叫江氏這樣的人瞧低了。

誰曾想繞來繞去,她卻依舊是要給人做妾,還是連江氏都看不上的趙王。

正胡思亂想著,就聽見門外有腳步聲,緊接著,門便被人從外向內推開了。

綠籬拋下了一切亂七八糟的思緒,臉上堆了不多不少恰到好處的笑容,擡眼看了過去。

趙王一身家常便袍,立在門口看了她好一會兒,這才慢慢悠悠地走了進來,隨意地往她身邊一坐。

綠籬卻是驚地一下子從床沿上竄了起來,雙手扯著衣角,低著頭又羞又怯地問:“殿下要安歇?”

趙王穩穩地坐著,只問:“睡不睡?”

綠籬一愣,立刻滿面羞紅,好半晌才小聲地問:“真睡還是假睡?”

他想了想,答:“真睡吧。”

綠籬遲疑了片刻,紅著臉輕輕地在床另外一頭坐下了,繼續低著頭嬌羞地揉衣角。

趙王瞥了她一眼,又問:“脫不脫?”

綠籬臉上紅得快能滴出血來了,扭捏著就是不肯說話。

趙王沒法,只得又自己補充道:“真脫。”

綠籬這才飛快地瞄了他一眼,聲音小得如蚊子嗡嗡,“你……先脫……”

趙王:“……”

趙王不由感嘆自己功力還是比不上這個丫頭,無語望著床幫良久,終嘆出一口氣來,轉頭看她,道:“綠籬,別裝了,咱們倆個都不裝了。”

綠籬睜大了眼,做出一個不解的神色,直直地看過去。

趙王自顧自地起身給自己倒了杯茶,瞥了她一眼,淡淡問道:“我現在問你個實話,你是打算和本王好好過日子呢,還是另有想頭?”

綠籬傻愣愣地看了趙王半晌,這才緩緩地垂下了眼簾,似是自言自語般地低聲說道:“不管有多少想頭,不就是為了能好好過個日子嗎?”

趙王靜靜地看著她,沒說話。

綠籬一直低垂著個頭,也不說話。

趙王就眼瞧著有大滴大滴的眼淚,珠子一般地滾了下來,落在她放在膝頭的細白的手背上,四下裏濺了開去。他的心就有些發軟,暗道不管這丫頭有多少心機,卻也是個不容易的。

不知怎地,他忽就沒有了你來我往相互試探的勁頭,長長地嘆了口氣,柔聲說道:“算了,睡吧。這府裏裏外有不少眼睛盯著呢,我今天夜裏就在你這裏歇下了。你若怕我,就抱了被子去外間榻上睡去。”

這樣說著,他就踢掉了腳上的鞋子,上了床。

綠籬稍一愣怔,忙從床邊站起了身來,上前伺候著趙王安歇。

趙王生來就是皇子,是被人伺候著長大的,早已是習以為常了,倒也沒覺得不自在,在綠籬的服侍下,如往常一樣躺下了。閉了眼打算睡覺呢,卻發現綠籬悄不聲地竟然也在床邊躺下了。

趙王這才覺得有些詫異,睜開了眼側過去身去看綠籬,見她只簡單地卸了頭上的環釵,用被子裹著自己,緊貼在床邊上,側身背對著他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