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蟠龍劫 扶劍歸去共從容(二五六)

她笑嘻嘻地牽住馮廷諤的袖子,說道:“馮叔,我們皇上是天下第一等的大英雄,大豪傑,你可得幫我說說,別讓他被這些鼠目寸光的奸臣耽誤了天定天下的大事!”

馮廷諤細思喬立父女所為,也有些疑惑,“咦,說來也是,梁、晉結怨已久,喬大人似乎真的未曾勸過郢王提防晉王。若大梁混亂,晉王趁機來襲,的確險,險……”

於是,郢王不但不曾試圖收復楊世厚的兵權,並從厚封賞,授其開府儀同三司,兼領侍中等職,並在靳小函的建議下,與文官中最有聲望的謝瞳結了親,——指給謝瞳之子謝巖的,自然是長樂公主。

長樂公主雖對她和謝巖的親事一萬個贊成,但每次看向棄置的建章宮時,便再也笑不出來。

她的父親,便是在那裏被她這個兄長謀害,腸穿肚爛,死狀淒慘。

終有一日,她向謝巖道:“咱們預備得差不多了吧?”

謝巖微微一笑,“回公主,端侯此刻應該已經在均王府中了!”

“均王府?”

“多謝喬立,一心不想均王好過,生生把跟他走得極近的禁衛軍副統領皇甫麟說成意圖行刺皇上的叛黨,下在獄中。”

“那……還謝喬立?”長樂公主扯住他臂膀,牽牽他衣袖,追問,“快說,你們給均王出了什麽主意救人?”

謝巖垂頭看她星眸微嗔,顧盼之際滿是小女兒的嬌態,不覺微微失神,好一會兒方道:“其實我並未出什麽主意,但阿辭去見了次均王,龍驤軍便有流言紛紛,說皇甫麟只是一個開端,皇上信重龍虎軍,聽了喬立和韓勍等人挑撥,有意裁撤龍驤軍,並秘密處死軍中將校,免留後患。”

龍驤軍和龍虎軍同是梁帝未稱帝時的牙兵,後來都成為大梁禁衛軍。因韓勍統領龍虎軍助郢王奪得皇宮,立下大功,龍驤軍地位已遠不如前,其副統領被指有心為梁帝報仇,其他軍使將校不免也在懷疑之列。

長樂公主已悟了過來,“龍驤軍眾將校本就對朱友圭不滿,眼見殺身之禍將臨,若有人提點一二,必定願意破釜沉舟,放手一搏……咦,皇甫麟雖對父皇忠心,但行事穩重,也不至於冒失到去刺殺朱友圭吧?這事兒……是某些人有意挖的坑吧?”

她眼珠滴溜溜地轉,“是你的主意,還是端侯哥哥的主意?”

謝巖欠了欠身,“自然出自阿辭,在下不敢掠美!”

長樂公主道:“的確像是他的主意。不過想說服皇甫麟依計而行,必定只能靠我們謝公子了吧?”

謝巖笑而不語。

長樂公主踮腳在他唇上親了一親,“我夫婿最有才幹了!”

謝巖頓時滿面通紅,“喂,這大白天的……”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郢王奪得帝位,緣於宮變;那麽,想將他拉下帝位,也只差一場宮變而已。

這晚郢王聞得外面殺聲震天,匆忙推開懷中小美人持劍而出時,那廂太監已尖著嗓子稟道:“皇上不好了,龍驤軍反了!”

郢王一腳將他踹開,喝道:“胡扯什麽?誰不好了?”

靳小函也已聽得動靜,匆匆披衣而出,說道:“皇上天命所歸,雄姿英發,豈會懼那些小小毛賊!皇上,趕緊傳韓大人護駕,一起剿滅叛賊吧!”

郢王定定神,冷笑道:“朕豈會懼怕他們?愛妃去烹壺好茶,等朕收拾了他們回來共飲!”

他匆匆踏出萬春宮時,馮廷諤正快步迎來,向他急急說道:“皇上,韓勍不在宮中,龍虎軍……陣腳有些亂。”

靳小函遠遠聽他們走遠,踱回自己的臥室,也不烹茶,徑自倒了一盞茶,一邊喝著,一邊向身畔的貼身侍兒輕笑道:“聽聞今日韓大人去他情婦那裏了……那寡婦今天生日呢!倒也是個多情種子!咦,不曉得原大小姐如今在哪裏,若她來,必定更熱鬧。”

她側耳聽著外面的喧嚷廝殺聲,又品了口茶,輕嘆道:“這大正月的隔夜茶,冷得入心入肺……或許,我真該為自己烹壺熱茶了吧?”

侍兒瞠目不知所對。

靳小函也不需要侍兒回答,慢慢掂著手中的涼花,悠然道:“有情的還情,有債的還債,有恩的報恩,有仇的報仇,這才叫天道!”

群龍無首的龍虎軍被打得措手不及,已成了一團散沙,在寒風凜冽的宮殿裏四下奔竄。

郢王雖趕至,但黑暗之中敵我難辨,只聞到處都是將卒在吼叫道:“朱友圭弑父!為先帝報仇!朱友圭弑父!為先帝報仇!”

聲音開始散亂,混雜於廝殺聲中,隨著守軍的敗退,不知什麽時候起,四面八方都傳來同樣雄渾有力、節奏鏗鏘的吼聲:“朱友圭弑父!為先帝報仇!朱友圭弑父!為先帝報仇……”

梁帝遇害的建章宮附近,忽然傳來怪異的巨響,似平地雷聲起,又似有什麽從地底深處即將破土而出,奮力撞擊著地獄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