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蟠龍劫 錦繡芳時太匆匆(二五零)

二人一邊說著,一邊察看周圍地形,卻見四處林木森森,借著夜色掩護一時應不至於被人搜到,遂讓跟來的兩名侍衛在下方守望,二人則攀到一處稍高的山石上,向別院方向觀望。

別院早已被大火吞噬,再看不出人影。但以那些襲擊者的身手,別院裏其他人只怕很難逃出生天。

遠離了灼熱的火場,夜風貼著汗水浸濕的衣衫吹過,阿原忍不住連打了幾個寒噤。

所謂人命關天。當日她在沁河辦案,哪個人命案子不是戰戰兢兢地辦著?她竟忘了,亂世裏人命原是最不值錢的,——哪怕是王侯之家的人命。

慕北湮趴在山石上看著,說不出的安靜,往日溫存好看的桃花眼再不見微微眯起時的笑意,陰冷得有些駭人。

似受主人影響,小壞也蓬著羽毛驚悸地蹲在他們旁邊,不時撲動翅膀,卻不敢亂飛。

阿原咬住牙關的哆嗦,努力平定了心緒,說道:“如果皇上出事,禁衛軍又掉轉矛頭指向均王、端侯他們,如今京城應該控制在郢王手上了吧?”

慕北湮聲音也有些幹澀,勉強笑了笑,道:“若京城和文武百官已在郢王控制之下,他們最需要對付的,不該是均王或端侯。除非……”

他忽然說不下去了,按在山石上的指甲幾乎要摳斷。

郢王想要的當然不僅是控制京城,而是那把高高在上的龍椅。

均王雖是皇子,但向來行事低調,並未卷入郢王和博王的儲位之爭;景辭回到大梁未久,長期在府中靜養,連皇帝老子都沒認,更不可能去爭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

他最需要對付的,是根基深厚且甚得人心的博王,其次才是梁帝這一明一暗兩位嫡子。

如今居然能騰出手來對付均王和端侯,難道已經認定博王不足為患?以博王的地位和影響力,想他不足為患,除非他已是死人……

阿原慢慢搓揉著冰涼的指尖,聲音有些變調,“若皇上、博王遇害,韓勍帶著禁衛軍擁立郢王,誰能阻攔?我母親還在京城,如今……均王和景辭也趕回京城……豈不是自投羅網?”

慕北湮知她身體未愈,忙握住她手,柔聲勸慰道:“阿原,別太擔心!事情未必有想象中那樣糟。你看,郢王派來的人對均王和景辭的行蹤全不知情,想借著襲擊別院相害。這說明什麽?均王、景辭可能預料到了京中形勢,一路行蹤隱蔽,瞞過了郢王的眼線。”

阿原手足冰冷,卻低著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點頭道:“對,均王離開時輕裝簡行,並沒帶幾個從人,原先隨行的禁衛軍大半留了下來,除了我們幾個,其他禁衛軍只知均王臨時出門有事,並不清楚均王已然回京;而景辭更是如常吃了晚飯,同樣只是帶了隨身從人借著夜色離開。他們這是打算悄悄回京,先探明形勢吧?”

慕北湮點頭,“他們離皇上更近,我們能猜到的,他們必定也能猜到。均王仁厚但細致,端侯更有手段,既然有了防備,怎會輕易讓郢王算計了去?不過他們大約也沒想到,郢王根本沒打算等他們入京再處置。”

郢王要的,是他們根本回不了京城。

但他們所在之處距京城頗遠,別院地處偏僻,郢王的訊息便沒那麽靈通,行動前並未能得到均王、端侯離開的消息。若他們不曾離開,以禁衛軍如今的攻勢,均王、景辭能幾分脫身的把握?

阿原嘆息:“當日為幫我們,阿辭的確得罪過郢王,但他何必連均王都容不下?真比我們想象的還要狠辣!”

正說著時,耳邊隱約聽得一陣打鬥叱喝聲順風飄來。她正以為自己聽錯了時,慕北湮已在側耳細聽,沉吟道:“下面誰在打鬥?莫非……別院裏還有人逃出來了?”

阿原立時跳下山石,說道:“走,看看去!”

兩名侍從想攔時,哪裏攔得住?

若是別院中尚有其他人逃出,他們斷斷不可能坐視不理。

但當看清被追的那位是誰時,阿原、慕北湮都慢下了雙足,——哪怕已認出追她的五六名黑衣人,正是別院殺人放火的那些禁衛軍。

慕北湮隱在樹幹後,悄悄扯了扯阿原的袖子,“這老虔婆,咱們就不管了吧?”

阿原眼底蒙著黑沉沉的樹影,看著那個曾把自己折磨得死去活來的知夏姑姑正被人追殺得死去活來,“嗯”了一聲。

慕北湮松了口氣,說道:“那咱們撤吧!為這老賤人暴露行蹤,太不值當!”

阿原又“嗯”了一聲,忽一擡眸,眼底仿佛映了星光般閃耀起來,“可你不覺得,我救了她,比她被人殺了還讓她難受嗎?”

她這麽說著時,人已縱身飛起,破塵劍如水銀瀉地,拖出一片淩厲的殺機,直襲正將單刀劈向知夏姑姑胸膛的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