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鴛鴦譜 第35章

阿原卻徑直走向原夫人,說道:“母親,有些事,我想問清楚。”

原夫人點頭,“跟我來。”

她轉身走向書房時,卻見慕北湮也跟了來攖。

他恭恭敬敬道:“夫人,我也有很多疑惑。”

原夫人明知原清離待慕北湮、謝巖與旁人不同,料得也已瞞不過去,低嘆一聲,說道:“走吧!償”

阿原悶著頭向前走著,迎面被晨間的涼風一吹,胸口頓時又像有什麽湧上來,忍不住又幹嘔了下。

原夫人、慕北湮一齊轉頭看向她,面色都有些怪異。

阿原瞪他們,“看什麽呢?若真有了,或打掉,或到鄉間悄悄生下來,也算不得什麽吧?”

她輕描淡寫地說完,顧自行向書房。

而原夫人不由地躊躇起來。

自阿原回京,她處處經心,時時留意,於是便很清楚,這個月阿原癸水未至。

女子生產本就很有風險,打胎更是一只腳踏入閻王殿,因此出血不止死去的婦人不知凡幾。

掩人耳目,悄悄於鄉間產子,或許可行,但面臨的豈不又是一幕母子或母女分離的慘劇?

慕北湮拍了拍額,嘆道:“或許,我昨天應該攔著她些,不讓她喝酒?若是傷了身子,豈不糟糕?”

原夫人面籠寒霜,慢慢捏緊了手指,說道:“嗯,很糟糕。而且……太不值得!景辭……真該死!”

這世間的男女之情,各有各的歡喜和悲傷,能幻作叫人無法理解的千百種模樣,原不能以值得或不值得來評判。但這世間所有的女子,在付出一片真心時,都該得到愛侶同樣真心的回應和呵護,而不是背叛和猜疑。

原夫人、慕北湮踏入原府的書房時,阿原正若無其事地端詳著滿架子書,然後從中抽出一冊李義山的詩集,翻開。一枚簽子從其間無聲飄落。

阿原撿起簽子時,已瞥見簽子上的一行字:“思君如滿月,夜夜減清輝。”

那字跡,正是賀王府那幅嫦娥圖上的題詩一致。

阿原舉起那簽子,若無其事地問向原夫人,“這字好秀氣,透著掩不住的才情。她是……我姐姐,還是我妹妹?”

原夫人嘆道:“到底瞞不過你。”

阿原笑道:“我倒寧願什麽都不知道,寧願做那個自在瀟灑人盡.可.夫的原清離。可我終究不能被人當成了傻子,戲耍到最後,還不曉得自己是誰,又為什麽被耍。我是……風眠晚?”

原夫人向後退了一步,卻擠不出笑容來。

她低低道:“你是阿原,我的女兒。原清離是你的妹妹,比你晚出世一刻鐘。或許,你是風眠晚吧?但你從此只能是原清離,只能是阿原。”

自前朝末年以來,晉、梁雙雄並立,結怨數十年,彼此視若仇讎,所以梁國貴女原清離根本不可能嫁給晉王之弟李源,李源敢娶與梁帝有糾葛的原家小姐,也逃不了私通敵國的滔天大罪。

於是,原清離絕對不能再是原清離了,而阿原也注定不能再找回風眠晚的身份。

晉梁各有眼線關注著對方動靜,若阿原承認了自己是風眠晚,那身在晉國的“風眠晚”又該如何立足?

阿原喉嗓間似被什麽拉得繃緊,幹澀地問:“原清離是我……雙胞胎的妹妹?那我為什麽會在燕國,為什麽會是風眠晚?我又為什麽成了原清離?”

原夫人哽咽,半晌,方啞著嗓子道:“阿原,你是聰明人,又不似清離嬌慣任性,雖從未問我,也該猜到我像你們這般大時,經歷過多少迫不得已。我原也不過盼著,與我海誓山盟的那人,能一心一意待我,一生一世相守。但終歸一切成了泡影。後來懷了孩子,便滿心想著,我混沌一世,至少我孩子當清清白白做人。若是出世,不論男女,都取名為清吧!誰知出世即分離……清離,原清離……或許,是命中注定吧!”

阿原笑道:“若非天災,便只能算是*,算不得命中注定!”

原夫人看她眉眼堅毅,倒覺安心不少,點頭道:“嗯,不是天災,是……*。我剛剛生產下第一個孩子,正筋疲力竭,昏沉間隱約聽得有人呻吟,勉強轉過身來看時,幫我接生的穩婆倒在地上,她帶來幫忙的婦人正抱起我孩兒,出手便將三四個在內侍奉的仆婢打暈在地,飛快奔了出去。我趕緊喚人,可嗓音嘶啞無力;待要去追,剛下床便翻滾在地,腹中疼痛難忍,才曉得我懷的是雙胞胎……”

阿原疑惑,“聽說,我父親是名武將?”

既是武將,身手必高。從如今看到的原府情形來看,守衛也頗森嚴,哪會容得敵人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原夫人苦笑答道:“原皓倒是在外守著。那婦人說穩婆讓她去廚房裏拿幾樣接生用的東西,把你放在籃子中提著,徑直從他身邊逃了……等原皓聽清我在房內掙紮求救,沖進來問明情由再去搜人時,那婦人早就沒了蹤影。我好容易生下第二個孩子,虛脫得昏睡了整整兩日,醒來時身畔只剩下清離,原皓找不到人,便哄我說只生了這一個,那個被抱走的女兒只是我做夢,還約束家人侍從一起哄我。我雖應著,心裏並不相信。可我後來自行調查時,同樣一無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