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鴛鴦譜 第01章

輿夫相視愕然,一時不敢動手。

挖人墳墓,壞人風水,不僅亡者家屬不肯饒過,便是告到官府,也是不可寬恕的重罪,輕則杖刑,重則絞刑。

盜墓這等勾當,著實不是一般人敢做的。

但阿原已亮出官府的腰牌,說道:“放心,官府不會追究,這墓主也沒什麽親人了,不會有人過問此事。”

景辭嘆道:“聽說那個朱繼飛雖然瘋了,卻還記得姜姑娘,時不時晃過來,一坐就是大半日。醢”

阿原道:“幸虧他已經瘋了……若他沒瘋,曉得他為之癲狂的姑娘,竟是個心機可怕的殺人兇手,從來都在利用他,只怕會瘋得更厲害吧?”

景辭輕嘆,“你懷疑姜探未死?”

阿原道:“我不信你不疑心,小賀王爺不疑心。只是你倆一心維護左言希,才不肯深究。李瑾青提過,張和說小玉死前曾與病美人見面,小賀王爺立刻分辯說,病美人可能另有其人,你則難得糊塗,居然說張和是想讓賀王把小玉與朱蝕之死聯系起來,故意設辭誤導。可賀王深居簡出,便是知道朱蝕案,也不可能關注已經‘死去’的姜探的容貌,怎會因為小玉與什麽病美人見面,就立刻聯系到朱蝕案?緹”

景辭靜默片刻,方道:“或許,注意到病美人是用賀王府的鳳仙染的指甲?”

阿原道:“那又如何?鳳仙雖是朱蝕案的重要線索,但賀王知道這細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過我倒是左言希的侍兒提起過,左言希偶爾會親手做些胭脂水粉,不知送給哪位姑娘;我還曾聽薛照意向小玉提起,左言希曾跟她要過鳳仙花汁,同樣不知送給哪位姑娘。”

她眸光流思考,肯定地說道:“由此可見,薛照意、小玉和姜探即便是一路的,至少並不相熟。我查案時並未刻意打聽,都能知道這些事,賀王又怎會不知道?至少,他該聽說左言希已對某位姑娘動了心。張和故意提到病美人,並不是想把小玉和病美人扯在一處,而是想暗示賀王,對方已經算計上他的義子了!”

景辭看著墳頭一寸寸矮下去,漸漸露出依然泛著油亮光澤的黑漆棺木,黑眸深靜如潭。

“你是說,言希和那個姜探?”

阿原道:“你可記得賀王遇害那日,小賀王爺激怒了賀王,卻是左言希被罰跪,跪得雙膝青腫?賀王該是惱怒左言希意志不堅,戀上了不該戀的人,卷入了不該卷入的事。”

浮土鏟盡,棺蓋已經盡數露出。

阿原看著四邊被起開長釘的痕跡,唇角笑意越發地明媚而自信,“姜探‘病死’前,左言希到底給她服的什麽藥?或許,傳說是真的,這世間真有那種可以令人假死的藥物?”

棺木打開,本來準備掩鼻避開的輿夫都睜大了眼睛。

陪葬的衣衫器物猶在,翻開的被褥間猶有躺臥過的痕跡,但棺中根本沒有屍體。

這墓被盜過,但被盜的只有屍體。

阿原看向景辭,嘆道:“阿辭,你看,姜探果然沒有死。不但沒死,還卷進了賀王案。”

景辭沉默地盯了那空棺片刻,才問:“就為張和最後死於蛇毒?”

阿原輕笑,“蛇毒是其一。先前傅蔓卿之死,只怕也是姜探所為吧?自從那個黑衣人出現,我們都懷疑是那黑衣人所為。可如果左言希沒撒謊,他趕到傅蔓卿被害現場,俯身檢查傅傷處,拔出利匕,在我們出現後才去追兇,以黑衣人的身手,他還能看得到黑衣人的去向?唯一的解釋是,他一心維護兇手,知道真兇尚未走遠,惟恐她被發現,便以他自己來引開我們的視線,以幫助兇手脫身。”

景辭的目光慢慢掃過墓碑上嶄新的字跡,顯然有些意興闌珊,“你認為他想保護的是姜探。”

阿原窺著他神色,眼底清亮如水,卻帶了狐狸般的狡黠笑意,柔聲問:“阿辭覺得呢?”

既然景辭驕傲,她想跟他長長久久相伴,一生一世攜手,便得處處給他留幾分顏面。即便她心中的答案是肯定的,也須讓他先明白地說出來。

景辭沒有答他,只是忽然轉過身,向後面的密林靜靜看去。

小壞還在休養中,並沒跟來,但林中還是傳來細微的聲響,隨即便見左言希一身素衣如雪,緩緩走了出來。

他雙眸黯淡,面色有些發白,但並不改素日的溫雅從容。他向景辭勉強笑了笑,“你知道我會來?”

景辭道:“我還知道有些事你一定會跟我說清楚。”

左言希便連勉強的笑意也擠不出來了。他的目光掃過空棺,變得異常幽深苦澀,聲音也沉得像墜著千鈞重物,“姜探開始是我病人,後來……是我心儀之人。我發現她不簡單時已經晚了,但我沒法看著她毀在我跟前。就是這樣。”

景辭凝視著他,眼底漸有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