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奇葩叢出的家人(第5/7頁)

一次半夜醒來,發現他皺著眉頭一身的汗,問他,只說是夢到了奶奶。

我將他抱進懷裏,一下下撫過他的背:“奶奶走得很安詳。”

顧魏絕大部分時候是很無敵的,各個方面似乎都拿捏得很好,從小到大沒讓長輩操過什麽心。他就像棵小白楊,噌噌噌一路往上長,遇到問題自己掂量決斷,沒冒過歪枝沒開過旁岔,就成了一株修森秀木。家裏早早就把他當成一個獨當一面的男人,沒人把他當孩子,除了奶奶。只有奶奶會笑眯眯地挽過他的胳膊問 “上班累不累?”會牽他的手“你來看看我的這棵紅豆杉長得怎麽樣”,會揶揄他“顧大先生,我都看出來你有多喜歡人家了”。

顧魏身上那些溫暖、柔和、明亮的地方,都有著奶奶的影子。尤其他們笑起來的樣子,眼睛裏都有著同樣的神采。失去這樣的一位長輩,對於顧魏而言,悲傷難以形容。我只能努力填補他生活中的空缺,把這些堅韌而柔和的力量輸送給他。

親愛的小仁

我的爺爺奶奶當年因為工作原因,一直到三十歲才正式完婚,之後有了伯父和林老師。爺爺看著家裏兩個調皮搗蛋的小子,特別希望能有一個女兒,日盼夜盼奶奶終於又有了身孕,爺爺突然接到通知被派調到另一個大區兩年左右的時間,想了想,毅然決然地讓奶奶跟著他走,兩個兒子扔給了保姆。

奶奶那時年近四十,再加上戰亂歲月留下的舊疾,孩子最後沒能保住。與此同時,爺爺收到消息,他的弟弟犧牲在了戰場上,弟媳七個多月的身孕。

小叔叔出生後,爺爺和奶奶商量:“弟媳還年輕,孩子我們養吧。”

就這樣,繈褓中的小叔叔被過繼過來。所以,小叔叔其實並不是我的親叔叔。

爺爺奶奶回到X市的時候,小叔叔已經兩歲,虎頭虎腦的可愛,伯父和林老師整日興高采烈地圍著弟弟打轉。

爺爺奶奶是完全把小叔叔當作親生孩子待的,這麽多年來,三個兒子一視同仁。一直到小仁出生那一年,爺爺才說出真相。他認為,男人有了自己的孩子,就真正成熟了,能夠為家庭擔得起任何事情。

爺爺對小叔叔說:“不求成大器,但要成人成材,不要愧對你的父親和兒子。”

所以我喜歡和老人聊天,因為他們走過我們不曾走過的路,經歷過我們不曾經歷過的故事。那些歲月在他們身上沉澱下來的東西,能夠給人一種質樸而安心的力量。

從小,小仁就被小叔叔灌輸了這樣一個思想:“姐姐是咱們家唯一的女孩子,你要保護她。”

小仁從小對我就有些愣頭愣腦的好,話都說不清的時候,就揪著我的衣角“姐姐姐姐”地跟在我後面。

相對而言,大哥和我們的接觸非常少,他大了我八歲,大學又離家非常遠,他走的時候,我小學還沒畢業,小仁剛背上書包。

那時候真的是艱苦歲月。我父母忙,一個輪一個地出差、學習、開會,一年裏兩個人一同在家的時間不到一半。叔叔嬸嬸也是經常出差,家裏就剩我和小仁,所以處得就很有些相依為命的味道。

小仁的姨媽受托照顧他,但是他不喜歡那個“渾身一股香味的女人”,於是自己坐車跑到了我家,眼睛圓溜溜地看著我:“姐姐我跟你住吧?”

讓他睡父母的房間,他不願意,寧願睡沙發,然後晚上把我房間的門打開正對著他。後來我又搬了一條被子,一人一床,晚上兩人一頭一腳地睡,他睡著睡著,一只手就跑出來搭在我的被角上。

現在回想起來,一個六七歲的孩子,他是多沒有安全感。

小仁總說:“我姐做的餛飩無人能敵。”

那個時候,午飯、晚飯可以在家屬院的食堂解決,但是早飯是沒有的。我實在不喜歡大清早冷冰冰的牛奶加上甜膩膩的面包,又覺得外面買的不幹凈,於是周末就拎著小仁去超市買各種各樣的速凍湯圓、速凍水餃、速凍面、速凍包子,回來天天換著吃,好歹是熱乎乎的早飯。

一次,看到樓下的奶奶坐在院子裏包餛飩,兩個人回來就琢磨,要麽我們也包吧。

什麽也不懂的兩個人,揣著錢包就去了菜市。先去買肉,告訴老板:“我們兩個人包餛飩,要吃一個禮拜,大概要多少肉?”

估計老板看兩個孩子都一點點小(小仁是真的小,我是個子長得晚),一邊問“喜歡吃肥一點還是瘦一點?”一邊熱心幫忙挑了肉,攪了餡。我到現在都記得小仁握著我的手,仰著腦袋脆生生地說:“瘦一點,我們要瘦一點的。”

然後拎著肉去買菜:“我們這麽多的肉包餛飩,大概要多少菜?”

買好了菜再去買餛飩皮:“我們這麽多的肉和菜,要多少餛飩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