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天下傾歌(第3/8頁)

我顧不得多解釋,聞言只發愣:“他沒回雁門?”

墨離搖搖頭,目色一閃,向前大跨一步,驚喜:“這麽說侯爺也逃出來了?”

他沒回雁門……

我擰眉,想起那匈奴王得知晉穆逃離後派兵遣將的兇狠,心中陡然急得如火焚燒,忍不住跺腳掉頭,擡步便欲回去尋他。

墨離一把拉住我:“夫人莫急,我兄長墨武已領兵圍至敵後,侯爺未回雁門許是和他會合了也不一定。”

這話突兀,激得我腦子頓時清醒。我停下腳步,在心中暗自計較一番,回眸看了看墨離,冷聲問:“你是說,墨武領兵來此,還繞去了匈奴軍營之後?”

墨離遲疑一下,點頭:“侯爺行前本囑咐任何人也不得透漏……不過末將見夫人如此著急,若侯爺知道怕也肯定不忍,所以……”音沉,不再言。

我心頭一松,好不容易舒出口氣後,轉念一思,又覺心中一片冰涼。

真傻,我竟這般擔心緊張他。

我輕輕一笑,心緒飄散,腳下軟了軟,身子忍不住地緩緩倒地,而後,累得再也難以動彈。

六日六夜未合一次眼,北晉地形我不熟,繞了多少彎,換了多少馬,辛辛苦苦趕來後卻被人告知原來一切不過都是一場陰謀。

晉襄所謂“疏”,便是疏在此處吧。他信他的兒子,知他的兒子,可他又忍不住擔心他的兒子,所以才會給無顏以可趁之機迫得他退步承諾,也以此引我來雁門轉移北胡人的視線吧?

可惜,晉穆何人,論智論謀和無顏夏惠不相上下,怎會任他們設局擺弄而毫無還手之力?齊夏想要讓北胡弱晉,無顏利用此機問晉襄要諾,夏惠利用此機安心戰對白狄,殊不知,殊不知,他晉穆恰恰要的怕就是這次北胡傾草原之兵南下的機遇。墨武繞兵敵後,我若猜得不錯,怕晉穆一旦逃離北胡軍營後,便是他們精騎席卷草原、直搗北胡無人堅守的陰山龍城之時。

可見晉穆此次北上不僅不是和,而是戰,且不是小戰退敵,而是鐵了心要一戰滅匈奴!

我,還是不夠了解那溫潤如玉的面容下他的詭譎心思和九曲心腸!

累到極致,想明白所有的事後,我精神虛脫到幾欲昏在當地。墨離彎腰看著我,目色關切,手臂垂下,想拉卻又不敢。我撐著胳膊費力起身,待要咬咬牙拼得最後一絲力氣站起身時,背後驟然一暖,有人緊緊抱住了我。

墨離眸色一喜,立刻轉身離開。

我回眸,看清來人是誰後不禁又驚:“你此刻怎的會回來的?”

月下,那人笑顏溫柔俊朗,眸子粲如天上星子,不答只問:“你來這裏做什麽?師父告訴我你的消息時,嚇得我差點兒魂飛魄散,所賴老天有眼,你無恙就好!”

我默然低頭,堅持一會兒後終是無力地倚在他的懷中,輕輕說了聲:“我好累。”

“那就睡吧,休息一下。”他伸手撫摸著我的發,語音清潤如水、柔軟似風,聽得我不由自主地斂眸,舍下了全副心思,轉身,將腦袋靠向他的胸膛。

一瞬,睡意便蒙眬。

夢中東齊春色正好,柳綠水靜,櫻花怒放滿庭。倏然間卻有股黑色煙塵鋪天襲來,掩去了一切安寧後,耳畔陡地有廝殺聲大作,號角連綿不絕,鐵鼓錚錚撼天,入目雪海翻湧,狂沙卷石,戰場酣鬥慘烈,烽煙麾下,是白骨纏草根、流血飄浮櫓的荒蕪景象。

做得這種夢我即使睡得再深也會被驚醒。睜眼,卻發現那根本不是夢。自己躺在營帳軟榻中,身旁不見一人,而帳外鼓聲陣陣,滾石轟隆,殺伐聲激烈得令天地動搖。想起睡去前的局勢,墨武迂回繞至陰山龍城,北胡人腹背受敵,匈奴王怕不是被惱得即刻動手攻雁門,便是立刻回頭援老巢。可惜,無論他現在走哪一條路都是被逼,此刻占先機者是晉穆,而匈奴王唯剩得被動招架的余地。

許是氣力殆盡的緣故,腦子思得片刻,眼前竟猛然一陣昏眩。我閉眸靜了一會兒,擡手欲揉揉額角想讓自己清醒些時,卻發覺掌心柔軟得有些異樣,掀了眼簾一望,這才看到自己手裏一直捏著的那張絲帛。

“多事之時不能伴你身側,體諒。我戰在外,你好好休息。切勿再憂,安心等我。”

我看了幾眼,臉頰忍不住微微一紅,撐臂坐起身來,下榻後,聽著外邊沸騰如潮的喊打喊殺聲,又獨自對著那絲帛怔了許久。

“晉。襄公二十四年。……寒冬,匈奴人毀約伐我,鐵騎三十萬突襲北方城池,破平城、代郡,壓兵雁門。雁門險地,外輻代郡之藩衛,內固河東之鎖鑰,根抵三關,咽喉全晉。襄公病危降旨,穆侯獨北上和談休戰,匈奴人詭計多譎,嬗變不妨,欲扣留穆侯,未能。穆侯私命上將軍墨武潛兵敵後,一萬精騎迂回陰山龍城,拔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