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九鼎迷局(第5/7頁)

我轉轉眸子正待說話時,書房門此刻陡地被人推開。樓湛手持鐵拐站在門外,望著黑衣人,笑得從容:“對不住,夫人不能跟你走。”

黑衣人神情不動,淡淡瞥了樓湛一眼後又定睛望住我,眸底寒氣煞騰,一抹鋒芒掠過眼瞳時,流露的是噬血狠絕的顏色。

這個模樣的他不說話比說話有能耐多了,我一笑點點頭表示明白他的意思:“請先生稍等片刻,我與家老說幾句話後,一定隨你去見襄公。”

“樓下等。”黑衣人極其費力地吐出三個字,身影閃出。窗開,窗落,除了一縷寒氣入室外,別無其他有人離開的痕跡。

樓湛仍是站在書房外,打量我片刻後,忽地一嘆氣:“公主走吧。”

我疑惑於他語氣中流露出的莫名憂傷:“將軍?”

樓湛看著我,眸光攝人:“穆兒離去前說若是他父王派人來找你,為防意外,讓老夫帶你離開。穆兒也知道公主心念齊國和那個在齊國的人,若你同意走,老夫自會將你安全送回齊國。”

我先是一愣,等心裏想起白天晉穆的神態語氣還有離去前他跟我囑咐的那一番話後,不禁又恍然,原來他說的安排是指送我回齊國……我咬唇,眸光飄忽落在墻角那幾株綻放鮮艷的紅梅上。

半日,我搖頭,道:“不走。”不能走。在這個時候離開他,那我的行徑算是什麽?再者還有無顏叮囑的事我還未辦好,絕不能在此刻離開晉國。

樓湛面露喜色,捋須一笑,滿意:“老夫沒看錯,公主果真是情義中人。只是你當真要為了穆兒去見晉襄?”

我笑笑,話語平靜:“他們父子的關系,穆是局中人,我是局外人,或許,我能看得比他更清楚一些。”

“公主的意思是?”

我淡淡道:“樓將軍關心則亂,也是局中人。夷光不會有危險的,將軍但可安心。”

樓湛眸光一閃,神色似有悟。

我撿起地上的面具,轉身取過鬥篷,穿戴好後推開窗戶便躍了下去。

“侯離先生,走吧。”我推推那個站在風雪中僵硬如石的人。

黑衣人看我一眼,懷疑。

“穆說過,他學政師從父王,學兵師從阿公,學謀師從英蒙子,學武師從塞北鬼客侯離先生,”言罷,我晃晃手中的鬼面,歪頭打量他,“侯離——,不是你的名字嗎?”

黑衣人目色微微一閃,仍是冷著一張臉,披著一袍落雪飛掠出了侯府。

落嶠谷。

我不知飄雪是何時停的,只知侯離帶著我到了落嶠谷時,天上有月弦彎,皎潔明亮的顏色耀得天地間重雪湛光,入目但見一片銀色蒼茫。

既稱谷,便有山。群山環擁,溪流凝冰,不大卻勝在精巧雅致的莊園座落於谷西側,梅樹環繞,四周寂寥冷清得好似不是人間。風一吹,耳畔輕輕傳來落花墜雪的簌簌聲。

晉襄說是病重體弱,雪天裏卻只著一襲淡黃輕裘靜靜地站在梅林中。月光下,那孤立雪地上的身影修長得稍顯一分瘦削,當他顫微著肩膀重重咳嗽時,手伸出扶向身旁的梅樹。梅樹搖了搖,花瓣輕輕飄落他發上的刹那,不知怎的竟讓人覺出一股莫名的寂寞清苦。

十丈外,侯離揮手示意我止步。我順從停下,侯離走至晉襄身邊低聲稟了幾句,晉襄身影不動,只是將手負在背後緊緊攏了下五指,微微咳了一聲後,手指又倏地松開。

“有勞老先生。”

侯離微一頷首,轉身離開。

而後晉襄不再說話,我踟躇著,不知該上前還是該繼續這般傻傻地杵在夜下雪地裏,幹幹受著那份凍人風寒。我苦笑無奈,只得揉揉自己的手,輕輕跺腳,想法子不露痕跡地取著暖。

“丫頭,過來。”晉襄輕聲嘆道。

我依言過去,靠近他身邊時,他猛地咳嗽不停。我扶住他,一手輕輕撫著他的背,一手自袖腰間錦囊中取出白玉瓷瓶,倒了一粒藥丸出來,遞至晉襄面前:“襄公,雪夜寒重,你既在病中,不妨回屋先歇一歇?”

晉襄轉眸看了看我,問也不問便服下了那粒藥丸,一笑親和。他本就生得極為儒雅俊秀,因生病的緣故此刻在月下看來膚色更是蒼白得如同地上積雪的顏色,身子顫顫弱弱地,好似愈發不經風吹。

“好,回書房。”他說著,目光一挑,望向梅林之側的閣樓。

我了然,扶著他慢慢走了過去。

書房裏燭火通明,高鼎暖爐烘得一室如春,比之屋外的天寒地凍不知要愜意舒服多少。候在門邊的內侍見晉襄回來後忙沏了一杯茶,而後飛眸瞅了下晉襄的臉色,又彎腰默默退了出去。

晉襄走去墻側軟榻躺了下來,我站在書案前,安靜不語。

沉寂半日,晉襄眯著眼,悠悠開了口:“穆兒今日去了雁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