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一舞傾情(第5/7頁)

月光下那血色暗得可怕,顯是毒已深入骨髓。

我虛弱地笑了笑,想要撐臂起身,全身卻提不上一絲的力氣。

遠處絲竹聲起,回眸望去明德殿,蒙眬視線中光影交錯迷離,想是酒宴已開,歌舞已起,隱隱約約地聞得諸人喧嘩恭賀的聲音。

他沒有追來。如此一想,我的心便立刻放松下來,人無力地坐在地上,此刻想要站起已是更加地難。清風撩起發絲拂至面前,我擡手輕輕摸過,雪白無暇的顏色,刺目陌生,卻為我所有。

“舞前青絲繞,舞後白發生……”我喃喃著,淚水一落,心道祖妃所言誠不欺我。

眼前忽地一花,有人倏然靠近過來,過高的身軀背著今夜月光,在地上拉開了長長一個斜影。我低著頭,宛若不知身外一切。

“女娃?”那人輕輕開了口,聲音顫微懷疑,滿是不敢置信、抑或不願相信的掙紮。

這稱呼天下唯有一人能喚我,我伸手擦擦眼,擡眸看向來人。往日艷麗張揚的明橙錦袍在月輝下蒙上一層淡漠孤寂的銀澤,清俊的眉眼間妖嬈褪盡,那雙眸子緊緊盯著我,目色深沉疼惜,臉上的表情似痛苦不堪,又似悔恨和愧疚。

我看著他,半日,方垂下腦袋低低道:“師父。”

東方莫俯腰拉我,柔聲責:“傻孩子,做什麽一人坐在地上?”

我借著他手上的力顫顫站起身,疲憊得說不出話。

東方莫扶住我,瞅著我瞧了半日,微微一嘆,而後手臂攬過來,將我輕輕抱入懷中。

“想離開嗎?”

我縮在他懷中無力點頭。

圈在腰間的手臂猛地緊縮,我還未反應過來時,東方莫已抱著我踏風飄行,迅疾朝靠近菘山的宮門飛身過去。

“既想離開師父便帶你走。隨我回夏國,咱們不再住這貴殿宮廷,先陪師父過兩年山野日子,等治愈了你的病再圖後事,可好?”

我一驚擡頭,望向他:“師父找到解藥了?”

東方莫垂眸看了看我,眉毛一揚,道:“自然。我說過會治好你便一定會治好。師父可曾對你說過謊話?”

我愣愣瞧著他,一時呆住無言,心中萬般滋味齊齊湧上,堵得我想哭,又逼得我想笑。

東方莫望了我一會兒,神色不解:“怎麽?”

我閉上眼睛,淡淡應道:“沒什麽,夷光多謝師父。”師父,你若早來幾日……我搖搖頭,心中苦笑不已。想必不是你不肯來,而是有人阻撓你,你不能來。

耳畔,東方莫低低一嘆,似是已知曉我在揣度什麽:“別多想,亂世下能活命就是大幸。師父的身份你想必已知。我這人常意氣用事,自問無能管好一國諸事,你小舅舅他年紀輕輕地便被我過早推上了那水深火熱的位子,他的苦處和無奈天下人都難及。至於傷了你他更是不想,你小舅舅自幼與你母親關系最親,若不是迫不得已,他會比世上任何人更疼你三分。便說這解藥,他是夏國王族裏醫道最深湛的人,若非他七日不眠不休地查閱典籍資料,誰人也不知這世上除了雪引草外西域原來另有解藥良方。”

找到解藥還要利用我逼迫無顏娶明姬?我冷冷一笑,不言。

東方莫又嘆氣,接著勸解:“如今師父不在朝堂,不管朝政,師父能全心只護你一個,你小舅舅卻不能。亂世之下,為國為家為這天下誰人手段不狠不毒?縱是無顏那小子,謀圖別人時又何曾手下留過半分的情?女娃莫要忘記你身體裏流著一半夏國王族的血,惠的用心和手段,你即使無法完全原諒,但也要學著體諒。如今離開無顏那小子身邊也好,以惠雄心、無顏霸心將來齊和夏終究對峙,免得到時你為難。”

我聞言終於睜開眼看東方莫,半日,方輕輕喃喃著:“師父,我是齊國的夷光……我是無顏的夷光啊!”

東方莫身子猛地一震,面頰緊了緊,神色有些不豫,卻不再說話。

“或許,我當初就不該心軟留你在莊老兒身邊。”

夜風中,他恍惚念叨了這麽一句。

宮門外停著一輛華貴軒麗的駟馬輦車。八名腰配長劍的紫衣護衛守在車側,見東方莫來後諸人皆垂下頭,靠在車門旁的護衛擡手打開門扇,輕聲恭敬:“主君。”

車裏有人坐在特制的輪椅中正借著一側微弱的燭火看著一卷厚重的竹簡,墨紫長袍,玉般容顏,神姿閑散而又靜謐,乍眼一看,讓人疑似是渾然天成的寶石雕像。

東方莫躍入車內,彎腰將我放在靠近車壁的軟榻中後,方自己坐上一旁的木椅,倦怠地嘆了口氣。

伯繚此時才懶懶放下書簡,淡聲道:“主君何憂?”

東方莫看著我不言。

伯繚轉過臉來,目光接觸我面龐的刹那雙眉輕輕一蹙,旋即又舒展開,言笑說不出的愜意:“怎麽?可憐的小丫頭一下子氣得白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