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天道之擇(第2/7頁)

前方報捷的消息並沒有讓我等太久。

天將亮前,墨色渲染蒼穹濃烈到了極致,月沉星黯,遠方那令人心跳慌亂的勃然巋動聲響終於漸漸消沉了下去,頃刻間天地萬物都被罩在了一片啞然的沉寂中。沉寂如死,依稀夾著漢水緩緩流動的嘩嘩聲,似嗚咽,似低訴,似幽幽魂靈不瞑不休,慢慢傾道著他們無盡的冤屈和怨愁。

靜風空寥,薄雲縹緲,青山黛黛,煙嵐蕭蕭。

我在觀戰台遙望著漢水對岸,許久,直到親眼見我方的金色旗幟飛揚映天後,方徹底放下心,松了口氣,揉揉酸痛的脖頸,轉身回了營帳。

“齊。翌公二年,三月三,上巳之夜,齊梁會戰西陵城下。是日午時,豫侯將白朗、蒙牧絕計水淹梁軍三萬,破敵膽而壯軍威。暮下,七萬梁軍於西陵城外、漢水之邊列陣堂堂,豫侯命白朗繞敵左翼,蒙牧潛敵右翼。夜下,侯須陀領騎兵精銳兩萬來援。善守者,藏於九天之下。善攻者,動於九天之上。

子時決戰,梁軍處絕地而後勇,民為兵戰,兵為城守,我軍鐵騎沖貫,死戰,方破西陵城。此戰強襲,大破梁軍而全殲,諸軍斬獲敵首六余萬,活捉梁軍統帥湑君,漢水之廣,淌波不絕,然如此,報功者猶溯河而不止……

夏滅梁國於同時,主父伯繚水淹梁都郾城,郾都破,梁僖侯死而王室皆被擄……”

——《戰國記•齊書•本紀第八》

春暮暖暖,流霞癡連天邊,金輝淡淡蘊結大地。漢水之畔又復平靜,青青草岸上幾朵野花浴血而生,顏色嫣然得分外嬌妍動人。

我獨自坐在水邊,抱著雙膝,垂首閉目,任風吹動發絲戳上肌膚,一陣陣的酥癢。

身後陡然有人挨著我坐下,將溫暖的唇貼著我的耳邊輕輕嘆息了一聲後,又伸手抱住我的腰,攬住我與他一起倒在了草地上。

“方才樊天將那個女人的屍首給你看過了?”他問,聲音淡漠得如同此時的遲暮晚風,有些涼,有些冷,似不悅,又似在惱,“是不是夷姜?是不是?嗯?”

我睜眸,仰頭望了他一眼後,撒嬌般地抱住他的脖子,偎依過去,吃吃一笑:“不是阿姐,不是阿姐,不是阿姐。對不起。”

他垂眸,看了我一眼,俊美得讓人驚羨的面龐上還掛著一絲陰郁,可摟在我腰間的手臂卻不由得緊了又緊。

“無顏?”我伏在他胸前,搖晃他的脖子,笑得一臉討好。

他望了我許久,終於,鳳眸一凝,瀲灩的目色裏柔意漸起,唇邊勾了勾,笑容優雅、溫暖,偏又邪得很。“想要我不生氣?”他放低了聲音,伸手撫摸我的臉頰。清涼的指腹在我的肌膚上慢慢滑動,動作如此溫柔,挑得我心中漣漪忍不住漾過一圈又一圈。

這個模樣的他太風流,太魅惑,讓我不敢胡亂回話,於是我故作深思狀,支吾一會兒兒,不言。

他果然得意笑了,攬過我的頭朝他的臉龐按過去,吻住我的唇,輕輕地咬著。“你若喚我一聲夫君,我就不氣,永遠都不會再氣。”

我羞得紅了臉,也不作聲,只微微一笑,撇過腦袋,靜靜地靠在他肩上。

“夷光?”

“啊?”

“夷光。”

“嗯。我在。”

“夷光……”

……

不再答。

碧天朗朗,雲霞霽霽,時不時有鵠雁飛過,幾只拍翅悠閑,幾只振翅翺翔。無顏在耳邊一聲聲地喚我,一遍一遍,不厭其煩的執著。我凝眸看了會天空後,忽地一笑,打斷他的呼喚,柔聲道:“夫君。夫君,咱們幾時回金城?”

他朗聲笑,捧過我的臉,深深吻下。

“明天。”

夜落。漢水氤氳,霧起,霜色重。黑幕高遠,弦月彎彎,隔著江上迷霧,暈黃的顏色有些黯淡。

西陵決戰得勝後,白朗、蒙牧和侯須陀各領一支軍隊自不同方向南下與夏爭時占南梁城池。漢水這邊除了守西陵城的三千將士外,唯有五百隨身護衛我和無顏的宮中禁衛軍。

晚膳後,無顏翻閱著自金城送來的奏折,我執了一卷書簡,本想陪在他身邊打發時間的,卻不想沒過多久便困倦得不行,掙紮了一會兒,我正欲伏案小憩時,無顏卻一把抱過我,垂眸盯著我的臉,神色嚴厲:“你又沒吃藥?”

我眨眨眼,環住他的腰,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索性想要睡在他懷裏。

他什麽也不說伸手便探入我的懷中,摸出一個白玉瓷瓶來,倒出一粒雪色中泛著點點詭異紅芒的藥丸,送至我的唇邊,勸道:“乖,吃了它。”

我搖頭,側臉靠近他的胸口,悶聲道:“不吃。不能吃。”

無顏伸手扳過我的腦袋,臉色有點兒暗沉:“怎麽不能吃?不吃藥,你會……”他語頓,好看的眉毛倏地一擰,眸光刹那哀傷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