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偃月陣法(第4/6頁)

“不怪。湑君身為天下五公子,以才取世,這般的人,自有他縝密的心思和過人的心計。你與他接觸甚少,自不會知。”說到這,無顏突地止住話,扭過頭來望著我直皺眉。

我被他看得心中一跳,不明所以:“怎麽了?”

他嘆氣,輕輕搖頭:“有的人就算和他接觸甚多,也不一定能知。”

我瞪眼,手一抖,差點兒就甩了手中的茶杯扔過去。

他笑著轉身去看戰圖。

“競陵……”無顏沉吟,修長的手指在地圖上緩緩下移,半晌,忽有譎色浮上鳳眸,他慢慢勾唇,微笑,“看來,他離西陵不遠了。西陵素是南下梁國的北番險關,湑君若歸梁,必倍加兵力守之。若我們南下追趕,是不是該與他會戰西陵?”

侯須陀站起身,言道:“末將也以為如此。競陵和西陵之間僅隔一個安陵城,他如今過競陵而不留,明顯是奔重鎮西陵。西陵有急流漢水扼守要塞,到時怕是難攻得很。”

無顏揚眸,笑了笑:“急流漢水?急流,急流,非險則危。侯將軍這個詞形容得很是妥當。”

諸將莫名,再加上適才蒙牧受訓、白朗被嗆,此時無人膽敢貿然插嘴,更無人敢虛心請教。

我撇撇唇,心道:這豫侯今日當真威嚴,連我也不敢。

無顏轉身在一旁椅中坐下,問道:“聽聞漢水三月有水汛,差不多快到吧?”

諸人默默點頭,沒人回話。

無顏神色復雜地挑了挑眉。

龍燼目色突然一亮,似是明了,臉色陡然興奮得隱隱泛紅,大聲道:“西陵在漢水之側,他可據之以守,我也可據之以攻。莫非侯爺是要……”

無顏微笑:“明白就好,不必說出來。”

“只是怕傷及百姓無辜?”

“不會。”

“齊。翌公二年,初,梁公子湑君與二十五萬侵齊將士被困平野山中。三月,梁將景姑浮率輕騎相救,公子領十萬將士逃竄南下。豫侯至平野,內命侯須陀陰景姑浮使其離平野,聚殲山中剩余十五萬敵軍;外率八萬玄甲鐵騎南下追襲公子湑君。

豫侯每過三百裏留一萬軍,據險以守,羈絆景姑浮,戰而疲之,卻非敗之。依此,追三日,大軍過泗水支流,競陵,安陵,留兵七萬,唯余一萬精兵隨豫侯與湑君之師對峙梁國北番重鎮西陵城外。兩軍相望中隔漢水。是時天大雨,本該漢水水汛至,然,水流卻不如往常急湍……”

——《戰國記•齊書•本紀第八》

三月三。本是龍擡頭,百花盛開的美好日子,往日戲水嬉鬧的上巳節,如今整軍將士卻只能在帳中聽那雨聲嘩嘩直下,撲打帳頂,聲聲急促響亮。

中軍行轅內,我為無顏穿好盔甲,披好鬥篷,剛攏指幫他束好銀發時,帳外樊天的通傳聲響起:“侯爺,白將軍到了。”

“叫他進來。”

無顏轉身欲出內帳,我拉住他,再為他整了整身上的銀色鎧甲,然後低頭在他腰側懸上佩劍。

擡頭,發現他正望著我出神。

“看什麽?”

他抿唇笑,眸色朗朗動人:“你何時這般溫柔懂事的?”

我瞥眼,不滿:“什麽何時?我從來都是這樣。”

他搖頭,笑意深深:“我是說……丫頭如今不再像丫頭。”

我沖他瞪眼,兇巴巴:“像什麽?我本就不是公子的丫頭!”

他忍不住輕笑,攬住我,溫暖的唇貼近我耳邊,緩緩吐出一個字。

“妻。”

我呆住。

他卻立刻放開我,頭也不回地走去外帳。

內帳裏,唯留我一人羞得臉紅,甜得心酥,心思惶惶亂動,一刹那如墜雲端的無措,似歡喜,又似惘然。

白朗是儒將,俊朗的容貌,溫雅的舉止,只要不上戰場,便是文臣的氣度和風範。此人腦筋靈活,思慮周詳細密,言談睿智不浮誇,若非此時戰場上有帥將之分,平日裏他與無顏本是相談甚投緣的兄弟。白氏一族在齊地位極高,除昔日那風華蓋世的獨孤家族外,齊國第一世家當屬白門。

我煮好茶,捧著茶杯遞給白朗時,不知怎的突然想起豪姬口中的祖父娶白氏為後的事。其實白氏和獨孤清皆非我的親祖母,祖父前後有二後,元配早死,生父王、王叔、姑姑夷長。白氏為後時,想必那時的祖父年也過不惑了吧。看豪姬癡狂的模樣,我信祖父和她當日一定有情,有情卻舍而求白氏,當真是負心這麽簡單嗎?還是,因為那天下為之傾絕的獨孤家族氣焰太過張揚難控……

我想得入神,倒茶給無顏時,一時不慎,茶水溢出濕書案。

無顏握住我的手,皺了眉,氣得笑:“喂!你又在想什麽?我繪好的陣圖全被你的茶給毀了。”

我趕緊放下茶壺,卷袖擦擦,滿臉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