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3/10頁)

第三日重霖將她的行頭一概搬到了小園林,鳳九方知這幾日帝君在園中忙著什麽。舉目相望,荷塘中的六角亭全然變了模樣,亭子六面置了簾子擋風,亭中的水晶桌水晶凳已換成一條長案,亭子與水面相接的白水晶上頭則鋪了層厚毯子以防坐在地上腿涼。

聽重霖的意思,帝君是嫌書房中太拘束,特意將這座小亭收拾出來方便她用功。鳳九搬進來第一日,就感到這個小亭確然比書房可愛許多。因園中白天黑夜皆有活潑的景色,她做匣子做得煩了,只需擡頭便可望景解乏,她要睡時只需將六面簾子一合便成一個臥房。帝君這個心意,讓她有點兒感動。

鳳九吃宿皆在這個亭子裏頭,她由衷地忙,但她也由衷地感到,九重天上若排論一個清閑神仙榜,帝君必定要位列三甲。她因著一身公事而不得已長駐在這個亭子裏頭,帝君竟然也將吃宿都移來這個亭子裏頭。雖然她的茶水泰半都是帝君遞的,她忙得顧不上吃飯時帝君還伸手喂她個什麽,但其實大部分時候,帝君在這個亭子裏頭,都是在看閑書。她描劍匣樣子時帝君坐在她旁邊看閑書,她選制匣的木料時帝君躺在她旁邊看閑書,她拆木料時帝君睡在她旁邊看閑書,她試著粗略地組裝劍匣盒子時……帝君閑書蓋在臉上睡著了……

眼看十日一晃匆匆而過,匣子已大體完工,唯做裝飾的雩琈玉上頭的雕紋還空著,鳳九一根筋總算松懈下來。人一松快,這日在睡夢中就恍然想起了一樁事。

帝君前幾日似乎提問她什麽時候可將他帶去青丘見她的父母,她當時怎麽說的來著?她當時似乎正削著一根木料,一不留神就說了實話:“待我說通我姥姥,再說通我老頭就帶你回去。”

她當時忙昏了頭,此時想起心中立刻打了個咯噔,自己當時怎麽就說了實話呢。帝君當時書蓋著臉,良久沒有說話,她也並未在意,此時想起來,帝君該不是生氣了吧,但此後幾天帝君似乎又並沒有什麽異樣。

她不禁睜開眼,面前便是帝君平靜的睡容,她摸了摸帝君的臉,小聲而又愧疚地道:“我定會早日說通姥姥和我老頭,早日帶你回青丘,暫且委屈你幾日,你不能因為這個就生我氣啊。”又輕輕地拍了拍帝君的頭。因同帝君致了歉,心中一塊大石頭落地,看天色還有半個時辰好睡,頭埋進帝君懷中避著月光又睡了過去。

兵藏之禮定在二月十八,鳳九辛勞了十四個日夜,終於在二月十六夜的五更時刻,甩了刻刀成了劍匣封入靈氣,算了結了這樁天大之事。

四尺長的漢楠木匣子,做成一個抽盒,拼接處全無痕跡,盒底兼兩側做了一組五狐戲的刻紋,盒面再鑲上兩塊雩琈玉雕出的佛鈴花。鳳九做菜做得好,菜裏頭常需她刻個蘿蔔雕個南瓜,推此及彼,劍匣上的花紋她也做得十分精雅。這個劍匣子不曉得比當年她爺爺她幾個叔伯做的藏兵器的匣子做得如何,但比她姑姑當年做的實在要強出許多。

鳳九看著端放在長案上的匣子,感到一陣滿足,她自我滿足了起碼一刻,覺得差不多了,打算去睡覺。合夜明珠時看到躺在長案旁已睡了不知多久的帝君,伸手將搭在帝君身上的雲被往上頭提了一提,然後小心翼翼地偎在他身旁。

怎奈躺下去許久卻毫無睡意,輾轉片刻,復又翻身起來鋪紙提筆,想了一會兒開始塗塗抹抹,塗抹得打起哈欠來方才收筆,正要再去睡,驀然聽到帝君睡醒的聲音從她後頭傳來:“我記得描樣的活你已經做完了,這麽晚了還在畫什麽?”

鳳九最愛聽帝君剛剛睡醒的聲音,低啞裏帶點兒鼻音,她覺得很好聽,想讓他再說兩句她再聽聽,就故意沒有說話。因夜明珠光芒太盛不好養瞌睡,她方才便只在案旁點了根蠟燭,此時亭中只有這一圈幽光。帝君一只手搭在她肩上靠過來,趁著蠟燭的一點微光看向她筆下的畫紙:“看起來……像是個房子?”

偏頭看她道,“嗯?怎麽不說話?”

忙了十幾日,她反省自己其實這些天有些冷落帝君,早想好好同帝君說說話,此時既然大飽了耳福,就滿足地將蠟燭移得近些道:“劍匣子做完了我一時睡不著,就描個竹樓的圖來看看,姑姑在青丘留下的狐狸洞我其實有些住不慣,早想著在外頭的竹林裏頭蓋個小竹樓,但從前我描的圖裏沒有添上你和小狐狸崽子的臥間,所以想重新描一個拿去給迷谷讓他蓋出來,雖然你一年中可能只有半年能宿在青丘,但我覺得……”

帝君像是聽得挺有興致,擡指在畫中一處一點,道:“這一處是給我的?”又道,“我倒是很閑,太晨宮或是青丘其實沒有太大所謂,也可以一直長住在青丘,但我以為我是宿在你房中,為何還要另置一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