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7頁)

君後愕然瞧了嫦棣一眼,鳳九亦有些愕然,隔空卻傳來蘇陌葉的入耳密音:“息澤他上船後就沒見過那姊妹二人,莫聽她胡說。”

鳳九直視嫦棣佯裝擔憂且含羞的眼,玩味地轉了轉手中的杯子。事情到這個地步,倒是變得有趣。

她雖然一向神經粗些,但小時候常偕同她姑姑編瞎話誆她老爹,於此道甚熟,中間的彎彎繞繞,亦甚了然。陌少說嫦棣此篇是個瞎話,編瞎話講求個動機,嫦棣是個甚動機?

這篇話擺明是暗示息澤神君同阿蘭若不和,情面上還不及他對橘諾嫦棣兩姊妹。這種爭風吃醋之事,台面底下唱一唱還算個風流逸聞,大剌剌擺到台面上來,卻委實算不得好看。但要說嫦棣單單為了氣自己一氣說這個話……她的智商也不能低到這個田地。

鳳九思索良久,恍然想起方才那位年輕小臣子的只言片語,頓如一道佛光普照,瞬間開悟透徹。

嫦棣此言此行,怕是思嫁心切,方做出一個局罷。

將兩位公主同時下嫁一位重臣,前朝不是沒有先例。

息澤瞧著像是很中意橘諾,但橘諾非上君親生,且聽說還同沉曄定了親,兩人即便你有情我有意,也不過一段露水風景,成不得正果。而嫦棣喜歡息澤不是一天兩天之事,照她的個性,決然已向上君請求過。這事沒有辦成,要麽是上君未向息澤提過,要麽是提了卻被拒了。

息澤雖辭了神官之職,歧南神宮的根枝脈絡卻是幾百年累在那裏,比之沉曄,他這個前代神官其實更有威望,上君還是頗為忌憚,自然要顧全他的情緒。

那要嫁給息澤,還有什麽法子?自毀清白,是條捷徑……或許息澤一向防得嚴實,導致嫦棣自毀未遂,方出此下策,在大庭廣眾之下,家常言談之中,毀一毀自己的名譽。

妙的是息澤不在,便是他過後聽說此事,自辯清白,這種事,不是當場自辯,沒有任何意義。事後再辯,也只讓人覺得欲蓋彌彰罷了。往後推波助瀾之言愈烈,待嫦棣同息澤傳得風雨飄搖之時,上君為全她名譽,自然想方設法將她許給息澤。

此等妙計之下,鳳九能做之事,唯深深拜服耳。

縱然在座諸位隨上君出行的寵臣們望著自己時,皆會心會意地面露同情,但比之煩惱終有一日息澤要求同房同榻,屆時自己該如何自處,他將嫦棣娶回來,卻是樁再好不過的好事。

鳳九心中一陣樂,嫦棣這個計,從細處看,的確讓她失了些面子,但從大面上看,卻是為她鋪了條光明大道,且這個情分還不用她還,真是甚好甚好,妙極妙極,可喜可賀啊哈。

嫦棣一番言語,在席中顯然驚起不小的動靜,但在座諸君個個皆伶俐人,不管內裏如何,門面上自然要裝得平穩、平靜且平和。

上君大約如鳳九所料並不贊同此事,接著嫦棣方才一腔剖白,只淡淡道了句,區區一座始空山想是還奈何不了息澤,倒是聽說施醫正有個什麽寶貝呈送?輕描淡寫立時將話題帶轉,一個有眼色的老醫正趕緊站出來,回稟確然有個寶貝呈送。

老醫正躬腰駝背道:“早前聽上君提及三位公主體質有些寒涼,近日得了幾枚薊柏果,此種果子非要春分日服下最見成效,是以已命藥童熬成熱粥,獻給公主們調理體寒之症,請上君示下,是否需立時呈上來。”

上君正頷首間,木梯上卻傳來一陣沉穩腳步,另一個聲音恰如其時地傳進席中:“薊柏果?阿蘭若她最近吃不了這個。”鳳九回頭一瞧,木梯上頭露出來半身的,那紫衣銀發的端肅相貌,可不是幾日未見的、方才還在話桌上被提得香餑餑也似的息澤神君?

滿座的視線都往聲源處瞧。

青山群隱,河風渺渺。息澤神君手裏頭搭著一條披風,見得出有趕路的風塵仆仆,臉上卻無絲毫急切,一派淡定,一派從容,風台上站穩,淡淡與上君、君後見了個禮,不緊不慢到鳳九的身旁,將一個湯盅放到案上,手中的披風兜頭罩下來:“河風大,出來時也不曉得披件衣裳?”

不及鳳九腦袋從披風裏鉆出來,息澤神君已順勢坐下,將她面前的茶杯拎起來,湊到唇邊一飲而盡。周圍有幾聲若有似無的倒抽氣聲。

鳳九艱難地從披風裏頭鉆出來,方才分析嫦棣的沉靜全然不見,一眼定格在息澤嘴角邊的杯子上,腦袋一轟,伸出一只手阻道:“住手英雄,那是我的杯子!”

息澤轉頭,臉上流露出不解:“你的不就是我的,有什麽分別?”

鳳九腦袋又是轟的一聲,避開旁人目光,捂住半邊臉懇切道:“喂,你是不是吃錯藥了?你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

息澤頓了片刻,言簡意賅道:“因為我以前吃錯藥了。”埋頭將從湯盅裏倒出的一碗熱湯遞給她,“來,這個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