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4/7頁)

口頭上討了幾句便宜,領著團子告辭了。

鳳九灰心地看著二人離去的背影,因素來耳聰目明,偶爾堪比千裏眼順風耳,隱約間聽到團子還在憤憤:“你為什麽敗了,沒有將鳳九姐姐救出來,你沒有盡全力,我從今天開始不認識你了。”

折顏吊兒郎當地嗯了一嗯,道:“他又不是將你小舅舅劫了,我為何要盡全力同他撕破臉?不過年前推演鳳九丫頭的命數,命盤裏瞧著倒是個有福相的,且看她自生自滅吧,沒準兒又是另一番造化。”又自言自語地補了句,“不過,推演命盤這等事,我幾萬年沒做了,準不準另說。”頓了頓,驚訝道,“咦,小阿離,我瞧著你這個命盤,你最近是不是墜入情網了啊?”

團子沉默良久,疑惑道:“情網是什麽?”

鳳九默默地在心裏咬手指頭,看這樣子,信折顏推演的什麽鬼命盤,倒不如信自己來得可靠些。不由得感嘆,做人做仙,大難臨頭果然還是只能靠自己啊。

院中的白檀香愈盛,東華持了香箸俯身打整如雪的香灰,將它撥弄得高一些,好蓋住爐中的活火,突然道:“打算裝到幾時?”鳳九心中一窒,想他果然曉得了,幸好方才擬好了作戰計劃,此時才能沉穩以對。

於是,她十分沉穩地沒有回答他。

東華漫不經心地擱了香箸,取出她來,對著日光抖開,半晌,緩緩道:“原來,變做帕子,是你的興趣?”她心中覺得這推論十分荒謬,卻還是撐著沒有回答他。

東華難得地笑了笑,雖只在眼角一閃,卻看得鳳九毛骨悚然,果然,就聽他道:“那正好,我正缺一方拭劍的羅帕,今後就勞煩你了。”

拭劍?揩拭位列上古十大神兵,以削玄鐵亦如腐泥之名而威震四海八荒的神劍蒼何?鳳九覺得自己的牙齒有點兒打戰,這一次是驚嚇得一時忘了如何說話,而錯失了答話的好時機,就毫無懸念地被東華又折起來收進袖子裏頭了。

鳳九原本打的是個長久盤算,覺得以羅帕的身份被困在東華處,只需同他較量耐性,他總會有厭煩的一日將她放了,此種方式最溫和穩妥,也不傷她的臉面。哪曉得東華要將她用來拭劍,她一向曉得他說到做到。本來八荒四海這些年挺清閑,難得起什麽戰事,他有這個打算也算不得愁人,入睡的前一刻突然想起他應了魔君燕池悟的戰帖,明日怕是要讓蒼何大開一場殺戒,頓時打了個哆嗦,一個猛子紮起來,翩翩地浮在花梨木大床的半空。思考了半炷香的時間,她決意今夜一定要潛逃出去。

為了不驚擾東華,鳳九謹慎地自始至終未現出人形。想要破帳而出,若是人形自然容易,奈何作為一塊羅帕卻太過柔軟,撞不開及地的紗帳。低頭瞧見東華散在玉枕上的銀發,一床薄薄的雲被攔腰蓋住,那一張臉無論多少年都是一樣的好看,重要的是,貌似睡得很沉。以羅帕的身姿,除了啟開自身五感,她是使不出什麽法術助自己逃脫的。辦法也不是沒有,比如變回原身的同時捏一個昏睡訣施給東華,但不被他發現也著實困難,倘若失敗又該如何是好。

她思考一陣,夜深人靜忽然膽子格外大,想通覺得能不丟臉固然好,但丟都丟了,傳出去頂多挨她父君一兩頓鞭子,長這麽大又不是沒有挨過鞭子,偶爾再挨一回,權當是回顧一番幼時的童趣。想到此處,胸中一時湧起豪情,一個轉身已是素衣少女模樣,指尖的印伽也正正地輕點在東華額間。他竟沒什麽反應。她愣愣看著自己的手,料不到竟然這樣就成功,果然凡間說的那一句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有些來由。

五月的天,入夜了還是有些幽涼,又是一向陰寒的太晨宮。鳳九撩開床帳,回身再看一眼沉睡的東華,權當做好事地將他一雙手攏進雲被中,想了想,又爬過他腰際扯住雲被直拉到頸項底下牢牢蓋住。做完了起身,不料自己垂下來的長長黑發同他的銀發纏在一起,怎麽也拉不開,想著那法術也不知能維持多久,狠狠心變出一把剪子,將那縷頭發剪斷,不及細細梳理,已起身探出帳簾。但做久了羅帕,一時難得把握住身體的平衡,歪歪斜斜地竟帶倒了床前的屏風,稀裏嘩啦一陣響動,東華卻還是沒有醒過來。鳳九提心吊膽一陣,又感覺自己法術很是精進,略有得意,繼續歪歪斜斜地拐出房門。

邁出門檻,忽然想起來一事,又鄭重地退後兩步,對著床帳接二連三施了好幾個昏睡訣,直見到那些紫色的表示睡意的氣澤已漫出寶藍色的帳簾,連擺放在床腳的一株吉祥草都有些昏昏欲睡,才放心地收手關了房門,順著回廊一拐,拐到平日東華最愛打發時間的一處小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