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燈暗 六   籠中囚鳥(第3/6頁)

黃梓瑕在家中跟著捕快們廝混日久,自然知道這個是驗毒的,拿來洗銀牌的是皂角水,等過半個時辰,銀牌取出若是發黑的話,便可斷定死者是中毒而死。

“另外那婦人屍體,還有那具男災民屍身,你能不能也同時依樣檢驗一下?”黃梓瑕說。

“行。”他說著,給他們也各封上。

她忍不住出聲提醒,說:“記得等一下也要驗一驗腸胃,上次蜀地有個女子,死後被人灌了毒藥,結果仵作只在口中檢驗,最後差點誤斷了。”

“咦,還有這樣的事情?”周子秦立即眼睛一亮,爬上來和她一起走到稍遠的松樹下,摘下蒙口鼻的布,問,“不如你具體講講那個案件?”

“沒什麽,挺簡單的,”黃梓瑕稍稍回想了一下,說,“蜀地龍州一個少女忽然死在家中,仵作以此法檢驗是飲毒自盡。但我……但因捕頭發現那女子手腕上的瘀痕,不是她手鐲上壓花的葡萄紋,而是另一種石榴紋,斷定她死之前必定有其他女人壓著她的手。於是便在她口鼻中細細搜尋,找到業已幹涸的清血。對她的家人審訊後,發現原來是她嫂子與鄰居偷情被她撞見,嫂子制住她的手之後,鄰居逼迫她保守秘密,卻因為下手沒有輕重而悶住口鼻而亡。兩人情急之下給她灌了毒藥,企圖造成她是自盡的假象。因此毒可以在咽喉驗出,卻無法從腹內驗出,借此破了這個案件。”

周子秦興奮地問:“是嗎?不知那位心細如發,由一個鐲子花紋而察覺到案件真相的人是誰?”

“……是成都府捕頭郭明。”

“不可能吧!郭明我見過,一臉大胡子,大大咧咧的,怎麽可能注意得到女人手上瘀痕的紋樣!”

黃梓瑕無奈,對著已經升到頭頂的月亮翻了個白眼,說:“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我倒是有個猜測,會不會是成都府尹黃使君的女兒黃梓瑕?”周子秦忽然說,“我聽說她很擅長通過蛛絲馬跡來斷定案情。”

“不知道。”黃梓瑕把頭靠在膝上,望著月亮許久,才說:“好像聽過這個人。”

周子秦仿佛完全感覺不到她的冷淡,眉飛色舞地說:“一看就知道你以前不在長安吧!也肯定沒在蜀地待過吧?她在長安和蜀地都很出名的!還有還有,你知道我為什麽立志要當仵作、當捕快嗎?就是因為黃梓瑕啊!”

“哦。”她依然無動於衷。

“你等等啊。”他說著,又轉頭去箱子裏取出一袋東西,遞到她面前,“來,分你一半!”

她聞到一陣香氣,低頭一看,卻不由得一陣惡心:“我們今晚是來挖屍體的,而且挖的還是燒焦的屍體呢!你居然還帶著烤雞過來?”

“哎呀,我晚飯還沒吃呢!之前去拿醋姜蒜的時候,我看廚房裏面只有這個便於攜帶,就拿張荷葉包著帶過來了。我家廚娘手藝很不錯的!”

黃梓瑕嘴角微微抽搐,真不想跟這個人說什麽了。

“剛剛說到哪裏了?哦……黃使君的女兒黃梓瑕,她是我的心上人!意中人!夢裏人!”

她冷冷地說:“她站在你面前你也不認識她吧?”

“怎麽可能呢?每次經過城門口她的通緝榜文那裏,我都要停下來多看她一眼,真美!連在通緝榜上都那麽漂亮,這才叫真正的美人對不對?”

黃梓瑕無語,覺得自己已經無力應付面前這個男人了,只能默默地將頭轉向另一邊,問:“她何德何能,讓你這麽傾慕啊?”

“這個要從五年前說起了!當時我十五,她十二。我十五歲的時候,還沒想好自己以後要幹什麽,有時候很絕望地想,自己這輩子會不會像幾個哥哥一樣,不是在工部埋頭算賬,就是在尚書省每天草擬公文。大家都說我哥哥們很有出息,但是我就不這麽看。人生這麽美好,大好時光全都拿來在官場打水漂漂,活著幹什麽啊,你說是不是?結果,就在我對人生最躊躇、最迷惘的時候,黃梓瑕出現了!”

黃梓瑕看著他那雙望著月亮閃閃發亮的眼睛,這一刻她真的有沖動,想要撕下一只雞翅膀來吃一吃,以此緩解一下自己的心情。

周子秦的聲音忽然一下子就提高了,明顯地向她傳遞自己的興奮:“然後,我忽然就找到了我未來人生的目標了!黃梓瑕那時不過十二歲,還是一個女孩子,就已經開始幫刑部破解疑案,光耀四方。而我呢?我十二歲時在幹嗎?我活這麽多年都在幹嗎?就在聽到她事跡的那一刻,我忽然找到了自己以後人生的意義!忽然看清了自己面前坦蕩的道路!忽然看到了自己終將走向輝煌的人生!”

黃梓瑕終於忍不住打斷他強烈的排比句式:“黃梓瑕殺了家人後逃亡的傳言,你沒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