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燈暗 六   籠中囚鳥(第2/6頁)

“那就更要蒙上了,蒙緊點,”他得意地說,“雖然不好聞,但這個可是祖傳秘方。”

黃梓瑕差點沒被那個味道熏暈:“你爹不是當官的嗎?還祖傳這種東西?”

“當然不是我家祖傳,是我求了好久,套了好幾個月的近乎,長安最著名的仵作朱大伯才傳給我的朱家祖傳秘方。”

她默然,拿起鏟子和他一起挖著地上的土。今天剛埋下去的屍體,挖起來也不算費勁,而且周子秦揮鋤頭有模有樣,速度還是比較快的。

在月光下,周子秦挖著挖著,似乎有點無聊,隨口問她:“你是夔王身邊的那個……那個新歡?”

“……”黃梓瑕覺得,要不是臉上蒙著那塊布,自己臉上的抽搐一定會讓他懂得自己的想法。

可惜周子秦沒看到,還在那裏自說自話:“叫什麽……楊崇古對不對?”

她郁悶地“嗯”了一聲,想想,終於還是問:“那個什麽新歡,是什麽意思?”

“啊?我也不知道啊,就是聽京城裏傳說,夔王身邊有個挺漂亮的小公公嘛,昭王向夔王討要都不給,我一看你的樣子,估計就是你了。”

黃梓瑕聽著他沒心沒肺又七顛八倒的話,真不想理這個人,只好悲憤地埋頭挖泥。

他還不依不饒地問:“聽說你會破案?還破了‘四方案’?”

“湊巧而已。”

“可是‘四方案’這樣的你都能破,我覺得你簡直已經可以和我最崇拜的人並駕齊驅了!”

“一般吧。”

月色迷蒙,松風呼嘯,空無一人的荒郊野外,兩人在山間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挖著土。等到月光下一些顏色與泥土不一樣的東西出現時,周子秦才趕緊說:“等一下,等一下,我看看。”

他跳下淺坑,套上一雙薄薄的皮手套,然後撿起骨頭看了看,說:“不錯,就是火燒過的屍身。不過你看,這個手骨這麽粗壯,明顯是男人的骨骼。如果我們要找的是個女人,那還得找一找。”

黃梓瑕蹲在坑旁,說:“對,要找的是個女人,四十歲左右,身高五尺三寸,身材適中,擅長彈琴。”

“好。”他用小鏟子在土中翻找。十四個人的屍骨找起來頗費力氣,不過女人的屍骨自然是隔開來的,他往周圍挖去,細細辨認了一番,終於捧了一大堆焦黑的東西出來。

她一看這堆燒得半幹不透的骨頭肌肉,就知道李舒白說對了,那群差役果然草草燒了一下就挖坑埋了,根本沒有執行“久焚深埋”的要求。

她自行去箱中找了手套戴上,先去撥弄那女屍的手。畢竟是晚上,東西看起來顯得模糊了,倒也沒有那麽大的沖擊力。可就是氣味有點受不了,即使隔著醋和姜蒜,氣息還是濃重地湧進她的鼻孔。

她屏住呼吸,在心裏告訴自己說,黃梓瑕,你是連自己家人的屍體都見過的人,這些又算什麽。

惡心欲嘔的感覺漸漸退卻,她努力讓自己定下神,伸手翻看著面前的屍體。

耳聽得周子秦說:“從骨骼來看,下面這兩具女屍的身長大約都在五尺多一點,不過另一個女子骨骼松脆,身軀微有傴僂,年紀大約有五十了,所以這具屍骨應該才是你要找的人。”

她仔細辨認女屍焦黑的顱骨,問:“有什麽辦法可以查出左眉是否有一顆黑痣嗎?”

“不能,痣和傷疤都在表皮,肌膚早已全部燒焦了,這些還怎麽存在?”

“那這樣的屍體,還有什麽可以辨認身份的痕跡嗎?”

“稍等,我找找看。”他從箱子裏取出一個皮褡褳,打開來時,月光照在裏面東西之上,精光一片。裏面是精鐵打制的各種小刀、小錘、小錐子……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的設備不錯吧?”他炫耀著,熟練地將屍骨翻來覆去檢查許久,然後迅速剖開死屍身上僅剩的肌膚,“喉嚨先不能動……手指完全燒焦,無法辨識;眼睛幹涸,無法辨識;耳朵無存,無法辨識……”

黃梓瑕蹲在坑旁,聽著他的聲音,仰頭看著月亮。

周子秦折騰了一番,結論是:“已經完全無法看出外傷了。”

她把下巴擱在膝蓋上,問:“焚屍之前,戶部的人沒有檢測嗎?義莊那個冊子上有沒有記錄?”

“這個是疫病而死的,自然沒人再檢驗了,只想著早點處理早點完事呢,”周子秦說著,指指旁邊的箱子,“第四行第二格,那個小袋子拿給我。”

黃梓瑕取出裏面的布袋子丟給他,他從袋中取出一根小手指般大小的薄銀牌和一個小瓶子,然後用布蘸上瓶子裏的液體,用力擦拭那個銀牌,等到銀牌通亮,他才將死者的下巴捏住,使屍體的嘴巴張開。他把銀牌探進去,然後重新把嘴合上,用一張紙封住,說:“等一會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