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莫問當年(第4/5頁)

王慎遲疑了片刻,終是解下了鬥篷,輕輕幫他圍上,擋住了身後傷痕。顧思林不及更衣,便叫人扶著到了門外,見來的果然是定權,連忙問道:“殿下是怎麽過來了?”定權看了他一眼,問道:“舅舅的腿疾如何了?”顧思林不由愣了一下,道:“謝殿下掛念,臣已無大礙了。”定權點了點頭,道:“如此便好,進去說話吧。”方一擡腳,顧思林聽見響動,低頭一看,忙驚問道:“殿下,這是……”定權並不答話,只是扶著王慎慢慢進到了廳內。

王慎扶定權坐好,又替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這才悄然退了出去。顧思林忙上前來見禮,定權亦不去攙扶,只道:“舅舅請起,坐吧。”顧思林見他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不由問道:“殿下可是哪裏不舒服?臣聞說殿下在宗正寺過得還好,誰知見了面卻是這個樣子。”定權見他滿眼關切的神情,卻並不是能假裝出來的,一時鼻中也狠狠酸了一下,道:“只是沒有睡好,不妨事的。”顧思林自然不信,上下打量他良久,方問道:“殿下這鬥篷是穿了誰的?”定權勉強笑道:“夜裏冷,隨意要了一頂過來。”顧思林道:“臣府中盡有新的,叫人取來給殿下換上吧。”定權道:“不必了,孤此來還有別的事。”顧思林到底是站起身來,猛然瞧見他脖頸上的一道傷痕,不由伸出手去,吃驚問道:“殿下,這是怎麽回事?”定權猛一偏身子,避了過去,暗暗咬牙半天,才說出話來:“顧將軍,顧尚書,本宮跟你說的話,你聽不到麽?”

顧思林見他變臉,嘆了口氣收手道:“臣不敢。”想想到底又加了一句:“是何人如此放肆大膽,臣日後決然饒他不得。”定權冷笑道:“顧將軍好大的口氣,誰有這麽大膽,將軍心中還不清楚麽?說出這般的話來,也不怕僭越犯上了。不過也難說,也許將軍原本就不怕,只有孤一人多操了心了。”顧思林見他話中有話,方要開口,卻見他正想用袖口掩住手上鐐銬,便饒是心如鐵石,卻也終究難以忍耐,跪倒泣道:“殿下受委屈了,臣萬死難贖其罪。”定權看了他半晌,搖首笑道:“舅舅,其實你一早便知道了中秋之事陛下並不知情,是不是?”顧思林叩首道:“臣罪該萬死。”定權望著他的舉動,只覺一心冷到了極處,又接著道:“王慎一早知道,張陸正也知道,只怕是中秋宴上的叔祖都是清楚的,可你們卻偏偏瞞住了我。”

顧思林不敢擡頭,道:“臣等皆有死罪,只是臣等一心都是為了殿下,殿下明察。”定權笑道:“不錯,你們都是好心,都是為了我。可是最終那個惡名卻是要我來擔的,後世史筆要怎麽寫我,你們不會替我考慮。”顧思林擡起頭來,問道:“殿下何出此言?”定權道:“顧將軍,事到如今,不必再瞞我了。你在長州城的安排,若不是已經縝密得絕無半點差錯,又怎麽敢在千裏之外的京中做出這樣的事情?只是孤告訴你,陛下已經下旨叫表兄回去了。”顧思林愣了半晌,方道:“陛下是如何……?”定權冷冷道:“是孤自己想明白了,告訴了陛下的。你們不在乎那個虛名聲,孤卻在乎。顧將軍,你實話告訴我吧,淩河一戰,你是不是向朝廷謊瞞了軍情?是不是還有殘寇一不留神不曾繳盡,再過幾日看到長州易幟,便要趁亂攻城呢?”

顧思林從未見過太子用這般語氣同自己講話,一時呆愣,勉強叫了一聲:“殿下。”定權接著道:“孤想,屆時李明安必定是調不動你顧將軍的一兵一卒,沒準還會以身殉國,長州失守的罪責就可以順勢推到他的身上,就連陛下在內,誰都多說不出一句話來。你顧將軍的勢力,全天下這才看得清楚,陛下只能叫你再回長州,那時長州仍還是你的天下。張陸正這邊再一覆口,說是齊王指使嫁禍,陛下為保大局,不得不處置了齊王,連帶著李柏舟的案子也徹底了斷,今後也再沒有人敢提起來。舅舅,你這是一步步為孤謀劃得滴水不漏,孤是不是該好好地跟你道聲謝啊?”說罷便站起身來,作勢便要下拜,顧思林慌忙膝行了幾步,扶住他雙腿道:“殿下這是想要了老臣的命麽?”

定權這一折騰,痛得眼前一陣陣發黑,勉強定神道:“顧將軍,論私情我是你的外甥,看著你這做舅舅的跪在這裏,那是大不應該的。可是論君臣,孤還是你的主君,你做臣下的做錯了事情,孤也難辭其咎。”顧思林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跟他解釋才好,只道:“殿下,萬般有罪,只在臣躬一人。殿下快請坐下,千萬不要傷了玉體。”

定權被他扶著從新坐好,一面聽他催湯催水。望著他蒼老面容,心中唏噓,再多話語也說不出口。過了半晌才又問道:“舅舅,你告訴我,為何你當時便知道那件事情斷斷不是陛下所為?”見他低頭語塞,又道:“陛下今日問我,可知道自己有過幾個嫡親兄弟。舅舅,這話的意思你應該明白吧?你們都有事瞞著我,是母親的事情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