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日邊清夢(第2/4頁)

這邊顧逢恩甫出了長州城,李明安和承州刺史的奏疏便抄山道快馬馳達了京城。皇帝三日後便收到了奏報,看過後又遞到齊王手中,略略沉吟了片刻,方問道:“小顧走得是不是有些太幹脆了?”齊王默默看完,雙手遞還道:“陛下的聖旨,頒詔天下,顧逢恩又豈敢不遵?更何況……”略頓了頓才道:“顧將軍如今還在京中。”皇帝瞥了他一眼,知他話中有話,也不去點破,只道:“朕已有旨意給了李明安,叫他諸事謹慎,只要過了這個月,朕便安得下心來了。此事上你還是多留意些,去吧。”看著齊王遠去,才又叫陳謹喚過王慎問道:“太子近日可好?”王慎答道:“殿下一切安好。”皇帝道:“自重陽後,這又是十來日的話了,他便一直這麽鬧著意氣,還是不肯吃飯麽?”王慎聞語,不由頭頂發麻,剛見過禮,又跪倒道:“回陛下,殿下他確實是脾胃不好,這幾日裏才不思飲食。”皇帝哼道:“他脾胃不好,你便不會報給朕,叫太醫趕緊過去給他瞧瞧麽?朕把太子交到你的手上,你就是這麽辦的事情?”王慎連連叩首道:“臣有負聖恩,請陛下治罪。”皇帝冷冷道:“罷了,你也不必再替他遮掩描補了,他的心思,朕清楚得很。”王慎只是低首伏地,並不敢發一語,良久方又聞皇帝問道:“你問過宗正寺那邊,他們和三司將張陸正這些日子的口供都已經理好了麽?”王慎低聲道:“陛下恕罪,此事臣並不清楚。”皇帝道:“你是他的阿公,怎麽會不替他留神著這些事情?”王慎忖度皇帝話中意思,不由驚出了一身冷汗,忙道:“陛下明察,殿下並沒有問過臣一個字,臣也未曾向殿下說過一個字。”

皇帝起身,在殿內來回踱了幾步,又想了半晌,問道:“他如今盡日都在做什麽?王慎答道:“臣間或過去,殿下多是在讀書,字是每日都寫的。”皇帝點頭道:“你引路,朕過去瞧瞧他。”王慎一時疑心自己聽錯,半晌才回過神來答道:“遵旨。”爬起身來,吩咐準備了肩輿,又服侍皇帝穿戴好了,這才跟隨出門去。皇帝本是臨時起興,事前並沒有告知宗正寺,待到吳龐德得報,命也不顧,飛奔出來要迎駕時,禦駕卻早已經過去了。吳龐德向前追出許遠,趕上皇帝的輿駕後立刻跪伏道邊,無非又說些接駕來遲,罪該萬死的套話。皇帝皺眉聽完,也不待他再開口,吩咐道:“朕這邊不必你陪。”說罷吩咐起駕便去,甩下吳龐德一人跪在那裏,兀自半晌回不過神來,左思右想,只覺自己乃是宗正寺卿,論哪一條,此事都沒有撇掉自己的道理,一時忿忿,當然也並不敢和皇帝理論,爬起來站了半晌,走了兩步,想想卻又折回了原地。

此處皇帝亦是多年未至,一房一瓦,卻還覺仿佛有些印象。待一路行過,看見了關押定權的院門,竟覺心中也漏跳了一拍。隔了二十年,那門上原本烏亮的黑漆早已剝落得不成模樣,粉墻上也皆是斑駁雨漬,想來此處一直也再沒有修葺過。皇帝在門前下輿,也不用王慎相引,徑自走了進去。那十數名金吾忽見皇帝進來,便立時齊嶄嶄的跪倒行禮道:“臣等拜見陛下!”定權正在塌上呆坐,聽到外頭響動,連忙趿上了鞋,走到窗口向外一瞥,登時愣住了。阿寶不知就裏,卻也聽見皇帝駕到,不由臉色發白望向定權。定權囑咐道:“不妨事——你先不要出去。”自已又整了整衣衫,便向外走去,正好在門前撞到王慎,王慎見他已出來,也不便再多說,便隨著定權又到了院中。

定權亦不及多想,快步走到皇帝面前撩袍跪倒,叩首道:“罪臣恭請陛下聖安。”許久不聞皇帝喚起,心下也有些恍惚,偷偷擡眼,卻果見皇帝袍擺便在眼前,這才又低下了頭去,皇帝居高看了他片刻,吩咐道:“起來吧。”說罷自己走到了院中石凳上又坐了下來,唬得王慎忙不叠又去搬取坐墊,又是勸道:“陛下,這外頭冰冷的,陛下還是進屋去……”方說了一半,便悔失口,生生便將後半句話咽了回去。皇帝亦不去理會,默默看著定權跟隨過來,從新跪在自己面前,遂指著另一只石凳道:“起來,坐吧。”

定權卻並不起身,只是垂首道:“臣不敢。”皇帝道:“你這是在和朕賭氣?”定權擡起頭來,望著皇帝正色道:“臣不敢。”皇帝也嘆了口氣,只道:“隨你吧。”說了這一句,卻又覺得無話可說,父子二人相對沉默了半晌,皇帝方開口道:“朕聽王慎說,你這幾日來都吃不下東西,朕……回來叫幾個太醫來給你瞧瞧,不管怎麽樣,到底是身子要緊,不要弄出什麽大事來。還有你素性畏寒,也叫他們將你從前吃的藥再煎幾副送過來。”定權聽了這話,倒不由想起五月皇帝病中的事情,心中微微一酸,卻並不答話。王慎急得只是在一旁暗暗跺腳,只怕他牛性又上來了,恨不得能夠代他開口謝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