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山河 第五十九章風滿樓(第3/4頁)

應何從聞聽這“絕妙”的主意,認為姓周的怕是病得不輕,但又打不過她,只好屈從。他倆大海撈針似的從半夜找到了天亮,一直到禁衛提前戒嚴,一路躲躲藏藏,愣是沒找到殷沛一根毛。

周翡正在暴躁地逼問應何從:“李晟那孫子說得準嗎?”

突然,她松開了毒郎中,皺眉望去,見城中大批的黑甲禁衛軍如臨大敵地經過他們,徑直往城南天地壇方向跑去了。

趙淵自從繼位以來,還從未這樣狼狽過,腳步倉皇中,他幾乎有種錯覺,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逃亡之路。他已經忘了自己的故鄉,只記得他從小便被養在永平朝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京官府上,按輩分,那京官是他的遠房叔爺,小女兒嫁進宮中做了個不受寵的庶妃。他父母雙亡,被親戚來回推諉,因為面貌長得與娘娘的小皇子有幾分相像,被這位叔爺領回去收養,本想讓他同小皇子做個玩伴。

可是體弱多病的小皇子似乎並不需要一個宮外的玩伴,他連那位殿下的面都只見過一次,本以為自己這一輩子便是好好讀書,考個功名,仗著這一點遙遠的皇親,將來討些微不足道的照拂。誰知一朝風雲突變,他不過稚齡,便懵懵懂懂地被人盛裝收拾,塞進了南渡的路。

人人都稱他為“殿下”,待他畢恭畢敬,唯獨他怕得要死。

他過於敏感、過於早熟,心知肚明自己就是一個給正主擋災的活靶子。

那一路上,到處都在死人,他無數次從夢中被人喚醒,在刀光劍影裏縮成一團,祈求上天再給他一點運氣,叫他能再活一天……

“刺客!保護皇上!”一聲驚叫突然拉扯住趙淵緊張的神經,他驀地回過神來,只見不知從哪殺出了一對黑衣人,橫沖直撞地搶入侍衛中間。

“北鬥!是北鬥!”

“保護皇上!”

“來人!護駕!”

屋漏偏逢連夜雨,北鬥竟也混入金陵,趁亂發難,無數雙手在趙淵周圍推來搡去,九五之尊成了個被人擊鼓傳花裏的那朵“花”。趙淵與從小在東海學藝的謝允不同,縱然有武師父,也不過是學些騎射之類的強身健體功夫,從未曾與人動過手。他踉踉蹌蹌,心裏一時升起些許茫然,心道:為什麽單單是今天?就因為我不是趙氏之後,所以貿然“祭祖”,遭了報應嗎?

“皇上,這邊走!”混亂中,不知是誰拽了他一把,護著他從來勢洶洶的北鬥黑衣人刀劍下逃離,都是一樣的禁衛,趙淵不疑有他,不知不覺中便跟著走了。

風雪比方才更沖了,謝允聽著殷沛那瘋子極富有穿透力的吼聲,心裏有點索然無味,他想甩開這幫人,想去見周翡,因為覺得自己再不見,就走不動了。他的輕功獨步天下,號稱“風過無痕”,倘若吳姑娘的筆足夠公正,中原武林百年間最驚艷的輕功,該當有他一筆,如今卻只能用它來躲開這些多余的人。

謝允方才在一片驚呼中掠出人群,便再沒力氣“騰雲駕霧”了,只能一步一步貼著墻,吃力地提起兩條腿,緩緩往前走。突然,不知從哪傳來一聲吼:“狗皇帝死了!”

謝允一愣,忙深吸一口氣,將額頭緊緊貼在一側石墻上,崩裂的指尖立刻變本加厲地慘不忍睹起來。

“不對,”謝允心思急轉,想道,“殷沛突然闖進來是意外,剩下的人肯定是有預謀的。”

曹寧,一定是曹寧!

眼見北朝大勢已去,曹寧狗急跳墻,來釜底抽薪了!

周先生離舊都只剩下咫尺,兩代人苦苦掙紮,無數人舍命、舍了聲名才走到如今這地步……他死不足惜,怎能看著他們功敗垂成?

謝允渾身都在發抖,流出的血很快被凍住,在青灰的石墻上留下了一道血手印,他狠狠地將鮮血淋漓的手指攥緊,在一片霜雪紛飛中轉身,往那聲音傳來之處掠去。

趙淵察覺到不對的時候,已經晚了。

他身邊禁衛莫名地越來越少,忽然,一個一直跟在他身邊的“禁衛”毫無預兆地舉起手中刀,當頭劈向他後背,電光石火間,趙淵不知從哪來一股力氣,驀地往前撲去,姿態不雅地避開了這致命一刀,滾了幾圈,大喝道:“大膽!”

那“侍衛”輕輕地笑了起來,緩緩提起的衣袖下面,露出了一個北鬥的標記。

“同伴”突然反水,趙淵身邊僅剩的七八個侍衛連忙圍成一圈,將皇帝護在其中,那北鬥黑衣人卻全然不在意,接著,只聽一陣腳步聲傳來,有一人笑道:“參見陛下,陛下,咱們可有二十多年不見了吧?”

趙淵聽了這聲音,腦子裏“嗡”一聲響——小巷盡頭,一襲紮眼的紅衣露出來,來人朝趙淵一躬身:“北鬥武曲童開陽,參見陛下,暌違二十年,甚是懷念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