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山河 第六十章霜色滿京華

謝允無聲無息地嘆了口氣,隔空與趙淵對視了一眼——盡人事,還需聽天命,看來趙家的氣數是盡了。

沈天樞身上竟沒有一絲水汽,不管是碎雪渣還是夾雜的雨水,都會自動避開他,他往那裏一站,連後土都要頂禮膜拜地朝他腳下陷下去。

沈天樞冷冷地瞥了童開陽一眼:“廢物。”

話音未落,人影已經到了趙淵面前,這回趙淵可真是連受驚的機會都沒有。

謝允本以為自己這幅殘軀拖到這裏,發揮余熱裝個稻草人,嚇唬嚇唬“烏鴉”就算了,萬萬沒料到還得親自動手。眼看趙淵小命要完,他只好從墻上飛掠而下,咬破自己的舌尖,一生修為全壓在了那好似渾然天成的推雲一掌中,麻木的腿卻再沒有力氣——謝允隔空打了沈天樞一掌,自己卻跪在了地上。

然而即使在燈枯油盡時,推雲掌也並不好相與,沈天樞被迫側身平移兩步,發絲緩緩飄動,那北鬥天狼一眼便瞧出了謝允只是強弩之末,當即哂笑一聲,輕飄飄道:“可惜了。”

方才被謝允嚇得一動不敢動的童開陽眼睛一亮,再不遲疑,重劍沖謝允後背砸下。沈天樞則別開視線,伸手抓向趙淵咽喉。就在這時,極亮的刀光一閃,直直逼入沈天樞瞳孔中。

沈天樞眼角一跳,驀地縮手,同時,童開陽感覺自己的劍砍在謝允身上,竟好似砍中了什麽極堅韌的硬物,劍尖竟“蹭”一下滑開了,連他一根頭發都沒傷到!原來電光石火間,有人在謝允和童開陽的中間之間扔了一件銀白的軟甲,那軟甲不知是什麽材料織就,非常邪門,正好嚴絲合縫地貼在了謝允身後,替他擋了一劍。

謝允再也支撐不住,保持著半跪的姿勢往旁邊一倒。周翡面無表情地橫過“熹微”,擋在他身側,心裏狂跳不止。眼前的沈天樞與她當年在木小喬山谷……甚至華容城中所見的那人,都不能同日而語,面對這人,她手中長刀幾乎在戰栗。而旁邊還有個虎視眈眈的童開陽。周翡幾乎能數出自己的呼吸聲,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後悔起自己鬧著玩的時候滿嘴跑馬,說什麽“腳踩北鬥,天下第一”。

呸,好的不靈壞的靈。

沈天樞眯著眼打量了她許久,竟認出了她來:“是你?”

周翡雖然心急如焚,卻打定了主意輸人不輸陣,聞聲只冷笑了一下。

童開陽道:“大哥,這丫頭多次壞我們好事,留她不得,你我聯手……”

沈天樞突然一擡手,打斷了他的話音:“讓開,你我聯手,她算什麽東西,你又算什麽東西?”

童開陽:“……”

沈天樞冷冷地端詳著周翡,問道:“當年因為半個饅頭留下你一命,倒是沒料到還有這一天。”

童開陽急道:“大哥,咱們還……”

沈天樞言簡意賅道:“滾!”

他話音沒落,腳下“棋步”陡然淩厲起來,先不辨敵我地一掌揮開童開陽,隨即竟不變招,直接掃向周翡。周翡只能提“熹微”同他杠上,幾乎臻於天然的渾厚內力與無常刀短兵相接。銀河似的內力如九天瀑布,傾頹而下,撞上最飄忽不定的不周之風,從枯榮間流轉而過、明滅不息——趙淵胸口當時一陣窒息,在極窄的巷子裏被兩大高手波及,忍無可忍,活生生地被震暈了過去。

童開陽惱極沈天樞這不合時宜的高手病,狼狽地踉蹌站穩後,心道:就他娘的你厲害,誤事的老龜孫!

眼看揚州守軍已經進城,曹寧恐怕已經兇多吉少,他們若不能速戰速決殺了趙淵,便只能是死路一條,童開陽頗有些決斷,看準時機,正在周翡與沈天樞兩人錯開的一瞬間,一揮重劍便朝周翡偷襲過去。周翡被沈天樞甩出去半圈,正慣性向前,沒料到還有這一出,正好往他劍尖上撞去,再要躲避已經來不及了!

童開陽狗舔門簾露尖嘴,沈天樞怒不可遏,謝允瞳孔驟縮,卻已然力竭,用盡全力,也沒能移動一寸,他一口血嘔了出來,墻角半死不活的青苔頃刻間紅了一片。

這時,一根長練憑空卷起周翡的腰,險險地將她拖後了兩步,周翡的前襟堪堪給童開陽挑破了一條半寸長的小口。她接連退後了三步才站穩,急喘幾口氣,驀地回頭,便聽來人嬌聲道:“啊喲,好不要臉啊,兩個老烏龜,欺負小姑娘。”

周翡猝然擡頭,見不遠處長裙翩躚,正是霓裳夫人!

又有另一人懶洋洋地說道:“我可不願救那勞什子皇帝,你們打吧,我瞧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