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累 第四十五章惡人

仔細一看,這十七個——算上被地門鎖鎖住的,總共十八人,他們長得並不完全一樣,只是一水的瘦如活鬼,一樣的裝束和鐵面具,鐵面具又遮擋住眉眼,只露出那一點脫了形的嘴唇和下巴。別說那些從未見過殷沛的,就連周翡也分不出誰是誰。而方才的十八分之一都逼得霓裳夫人與一眾高手同時出招,這會竟來了一窩!

別的不說,反正柳老爺是絕對拿不出來一窩地門鎖了。

三年前,周翡仗著同明大師一包藥粉嚇退了殷沛,那時周翡已經初步碰到了無常破雪刀的“道”,刀法直逼一流高手水平,而相對的,殷沛對敵經驗少地可憐,一身詭異的深厚內力都是搶來的,短時間內很難徹底收歸己用——但即使是這樣,倘若殷沛當時心性堅定一些,單是用那一身霸道的內力,他便能輕易擺平周翡。

今非昔比,如今殷沛那“清暉真人”的名頭在中原武林可謂是風光無兩,恐怕再不會像當年初出茅廬時輕易被嚇跑了。方才霓裳夫人等人圍攻那鐵面人,周翡冷眼旁觀,還覺得沒什麽壓力,自己仗著刀好,大概可以與之一戰……可突然來了十八個,這個她真戰不了。

何況周翡一眼掃過這些鐵面人,心裏忽然有一個可怕的念頭,這念頭就跟她辨認霓裳夫人的琴音一樣堅定得毫無道理——她想:萬一他們都不是真正的殷沛怎麽辦?

一個人,豢養這許多危險的傀儡,稍不注意就會引火燒身,那麽他必須得有辦法壓制住他們,要麽憑武力,要麽靠手段,這道理再簡單不過。所以如果這十八個人都不是殷沛本人,他現在已經走到什麽地步了?

周翡大略掐算一下,感覺殷沛怕是離飛升不遠了。

她一邊小心翼翼地順著柳家莊院墻的墻根調整著自己的位置,一邊悲涼地覺得“邪不勝正”這四個字純屬扯淡。倘若不摸著良心,也不考慮道義,那麽就事論事而言,邪派武功就是毫無爭議的比所謂“正派”的厲害。普通功法講究經脈、積累、資質、方法、境界,此外還得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就這樣,練上個大幾十年,須發皆白時,效果好不好還得看個人造化。

邪派武功卻能讓人一步登天,方才還是個狗見嫌的“魚肉”,搖身一變,立刻就能橫行天下,叫群雄俯首!

倘若將功夫比做人,他們這些名門正派的功夫大概都是“姿色一般,性情惡劣,出身既窮,前途無亮”,還愛答不理,得叫他們這些賤人幾十年如一日地追在身後苦苦求索。人家邪魔歪道的功夫則好比仙子公主,溫柔小意,從不挑剔你什麽,什麽都願意給你。

真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李妍那廢物點心小時候聽寨中長輩講故事,講到那些個為了武功秘籍而互相爭鬥的事,她總是瞪著一雙無知的大眼睛不理解,那傻孩子以為武功秘籍都是她平日裏避之唯恐不及的“功課”,為故事裏那些壞胚們竟肯為了“用功”而幹壞事震驚了好多年。

如今看來,還真是孩子才會發出的感慨。

周翡的手指緩緩摩挲著手中碎遮,感覺柳老爺等人今日自以為是“請君入甕”,鬧不好是要“畫地為牢”。

早在十七八個殷沛同時出現的時候,四方墻角上揮舞著小旗的幾個四十八寨人便不見了,想必李晟也只是礙於什麽人情順路過來幫忙的,那小子倒是精明得很,忙是幫了,卻從頭到尾都沒露面,轉眼便把自己摘得幹幹凈凈。

李晟不露面,柳老爺等人卻是要將這出戲唱完的。

鐵面魔何許人也?他殘暴嗜殺、喜怒無常,一點忤逆都能讓他痛下殺手。這回柳家莊的人竟敢這樣算計他,此事肯定不能善了,眼下求饒也來不及了。柳老爺縱橫生意場這許多年,深諳人心,知道如今聚在柳家莊的人雖多,卻好似一群恐慌的牛羊,一旦自己露出一點示弱的意思,牛羊沒了“頭領”,必然四散奔逃,那就純粹是給這鐵面魔送菜了。

柳老爺掃了眼前一圈的鐵面魔,心裏打定主意,依然鎮定自若地說道:“不知哪一位是清暉真人?”

這十八人異口同聲地說道:“柳慧申,你自詡不問江湖事二十年,如今伸手攪混水,這樣大費周章,卻連本座是哪一個都不知道,說出去不笑掉別人大牙嗎?”

這場景詭異至極,換個沒見過世面的站在其中,大約連氣都得忘了怎麽喘,柳老爺卻面不改色,又道:“我只知道清暉真人本領極大,手段極高,本來堪為人傑,卻四處為非作歹。柳某確實不問江湖事,可也見不得多年相交的老朋友日日在仇恨中輾轉,不免不自量力一回,牽了這個頭,同真人討個說法。”

那位姓鄒的聽了這話,低頭抹了一把眼睛,沉默地沖柳老爺拱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