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恨樓 第七章·挑戰

周翡一時間覺得無比荒謬——二十年前紀雲沉挾持殷沛挑戰山川劍的事竟然原原本本地重演在了她身上!

“假如你說話靠譜……”

馬車轆轆地往前滾著,拉車的馬屁顛屁顛地邁著四方步。周翡把謝允獨霸的車夫寶座搶走了一半,手裏無意識地玩著一根馬鞭,全然無心欣賞沿途靈山秀水,面色有些凝重。

謝允抗議道:“我說話本來就靠譜,你見過幾個人能像我一樣,滿天下的大事小情都如數家珍的?”

耳朵長嘴碎有什麽好驕傲的?周翡沒心情跟他打嘴皮子官司,擺擺手,簡單粗暴地說道:“按照你那個‘層次’的說法,我頂多是個二流貨色。”

謝允哼了一聲,接道:“狀態好的時候勉強能算。”

周翡翻了個白眼:“你聽見那說書的把我說成什麽了?”

謝允搖頭晃腦道:“連跳兩級,技壓頂尖高手,直接奔著一代宗師去了——別的宗師不值一提,個個胡子一把孩子一幫,在青春貌美這點上就遠不及你,聽得我都快給你跪下了。大俠,小的以後不幹別的了,專門給你趕車行嗎?你打算什麽時候上天把玉帝那老兒捅下來?”

吳楚楚莫名其妙地掀開車簾,探出頭來問道:“你們在說什麽?呃……不對,你們倆又開始說話了?”

謝允頭也不回地說道:“我們在說一代名俠‘周斷刀’的故事。”

周翡道:“……信不信我把你踹下去?”

“不信,”謝允有恃無恐道,“把我踹下去,周大俠能把馬車趕到南疆去。”

周翡:“……”

謝允仍不肯見好就收,沒完沒了地道:“就你這種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大俠’啊,到時候弄不好真得去要飯。對了,大俠,你會唱‘數來寶’嗎?要不然我臨時教你幾句?”

周翡忍無可忍,一腳掃了出去,謝允就好像一片靈巧的樹葉,輕輕地“飄”了出去,在半空中打了個驚險又好看的把式,風度翩翩地掠上了車頂,好整以暇地往下一坐。

吳楚楚下意識地伸手蓋住自己的腦袋——怕他老人家將車頂坐塌了。

周翡重重地在馬身上抽了一鞭,也不知她是趕得不得法,還是拉車的駑馬屁股上有三尺厚老繭,怎麽也不肯再加速,那馬死豬不怕開水燙地扭了扭,依然是不緊不慢地往前溜達。

周翡怒道:“這其實是頭踩了高蹺的驢吧。”

她聽了歌女那段聳人聽聞的“武林逸事”,足有好幾個晚上沒睡好,一會兒夢見北鬥、四象湊了一圈太極八卦來圍攻她,一會兒夢見她娘拿腰粗的鞭子把她當陀螺抽,抽得她足足踮著腳轉了好幾百圈,第二天睜眼醒了還在頭暈眼花。

可是這麽沒影的謠言究竟是怎麽傳出來的?

周翡忽然皺皺眉,想出了一種可能性,問車頂的謝允道:“你說會不會是沈天樞在背後陰我?”

“怎麽陰?”謝允的聲音從車頂上傳來,“昭告天下,說自己敗在了一個黃毛丫頭手上?”

周翡:“……”

也對,沈天樞他們那幫成名已久的大壞蛋,幹不出這麽丟人現眼的事——再說大動幹戈地對付她一個無名小卒,也實在沒什麽必要。

謝允又慢吞吞地說道:“你不經常在江湖上跑,可能不太清楚。大家夥兒對北鬥積怨很久啦,每隔十天半個月,就有一條貪狼星被個什麽野孩子打得滿地爬的謠言。連沈天樞自己都計較不過來了,一般不會有人當真。”

周翡奇怪道:“誰閑得沒事編這種謠言,有意思嗎?”

“有啊,”謝允十分逍遙地晃蕩著兩條長腿,“所有人都在泥沼裏憤世嫉俗的時候,總是希望能有個英雄橫空出世的。不過呢……你的情況特殊一點,巧就巧在青龍主真死了。”

三春客棧旁邊魚龍混雜,誰也不知道窗戶縫後面有多少個抻著脖子看熱鬧的腦袋,周翡在三春客棧跟九龍叟大打出手確實鬧了好大動靜。後來在衡山,除了他們三個和殷沛,其他人都死在密道裏了——殷沛連自己姓殷都不想承認,想來也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造謠或者澄清什麽。

反正破雪刀真的在三春客棧出沒過,沒多久青龍主就不明不白地死了。

從局外人的角度一想,還真有點像真的。

華容的事想必大抵是道聽途說,三春客棧的事卻能以訛傳訛。

一個初出茅廬的少年人,真敢單挑青龍主,贏了人頭後飄然而去……那她挫敗沈天樞的事聽起來頓時顯得真了不少。

周翡幹巴巴地說道:“我娘肯定會打死我的。”

謝允從車頂上探出頭來:“你還有心思想你娘?唉,真是不諳世事。阿翡,我勸你啊,從現在開始夾起尾巴做人,能不動手盡量別跟人動手,在回蜀中之前也盡量裝死,讓他們傳去。只要你不露面,不再闖禍,他們過一陣子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