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陸修元呷了一口茶,有些意外。

杯中茶香色淺,乃貢茶小龍茶,小龍茶半錢價值黃金二兩。

他猜著是她外祖父賀居雲留給她的,賀居雲曾為翰林學士,能有幾餅皇帝禦賜的龍鳳團茶也不是稀奇事。

姜杏之今兒可算是掏空家底來招待他了。

那梨湯裏甚至還放了燕窩。

晚上阿漁和香凈清點存貨時,紛紛心疼不已。

姜杏之安靜地坐在一旁,不敢說話,扭著手裏的絹帕寬慰著說:“府裏應該還有的。”

她聲音裏儼然帶著一絲不確定。

“哪裏還有啦?我們的僅有的那些還是年前姑太太給的,我還留著給姑娘你補身體的。”阿漁心疼東西。

府裏姑娘們的份例是沒有燕窩的,要是想吃的話,都要各房拿錢添補,姜杏之手頭不寬裕,吃的燕窩還是過年前,遠嫁襄州的姑太太遣人送年禮回西寧侯府時分給各房姑娘們的。

阿漁太後悔了,白天喝了姑娘的迷魂湯,腦袋一昏,就拿出來燉了,這下好了,她們姑娘以後沒得吃了。

素來懂事的香凈也點點頭。

姜杏之抿抿唇,小聲說:“我沒關系的。”

那些燕窩總共也只能再吃一兩次,她的身體也不會因為一兩頓燕窩而變得更好,還不如拿給元蘊道長吃了呢!

阿漁和香凈一臉的不贊同。

她們也不是對陸修元有意見,而是對她們而言沒有什麽比姜杏之更重要的了,在她們心底姜杏之是擺在頭一位的。

她們姑娘在侯府雖不缺吃穿,但也就這樣了,她們姑娘不受寵,頂好的東西總送不到她們鹿鳴院,所以香凈和阿漁才這麽心疼這點兒燕窩。

姜杏之悻悻地道:“你們放心,以後我們會有銀兩用的。”

姜杏之說:“等我有了錢,就買好多燕窩,咱們都吃,還給阿漁買樊樓的果菜糕點,給香凈買奉錦閣最貴的綢緞。”

“還想吃北安大街的牛肉粒。”阿漁笑嘻嘻地說。

姜杏之點點頭,數著手指說:“都給你買,都給你買,西橋下的糖葫蘆,櫻桃果兒……”

“那姑娘呢?”阿漁聽她說了一大堆,就是沒提到自己,忍不住問。

姜杏之怔愣住了,額頭倚著床柱,腦中閃過元蘊道長的面容,心裏澀澀的。

輕輕磕了磕腦袋,她什麽都不想,她只想回揚州。

聽兩人說了這麽多,香凈眨巴眨巴眼睛,潑冷水:“不過我們長於內宅,哪能突然就會有銀兩了?”

姜杏之、阿漁:……

“姑娘一無鋪子進項,二無田莊收成。”香凈攤攤手說。

姜杏之是獨女,又只生了姜杏之一個,賀老太爺和賀老太太自然是把遺產全都給了她。

但是賀老太爺清廉了一輩子,積蓄並不多。

那些銀兩辦完喪事,剩下來的,都用來打點揚州官府和請人看管揚州宅子了。

其余地都是些名畫珍集,寫了冊子一式兩份,一份交給了姜老太太保管,另一份給了姜杏之。

等來日姜杏之出嫁,都要添進她嫁妝中的。

這些雖都是值錢的物件兒,但姜杏之不可能將其變賣的。

姜杏之眼眸黑白分明,茫然地愣了一會兒。

尷尬地輕咳一聲:“我困了,想睡覺啦!”

睡著了,夢裏什麽都有了。

香凈忍著笑:“那我幫姑娘鋪床。”

夜深人靜,屋內靜謐。

正房窗戶被打開,一道黑影閃入,在書案前摸索了片刻,黑影又從窗戶離開。

岱宗觀燈火通明,陸修元坐在圈椅上,看著手裏的兩幅畫,久久不能平靜。

半響,握拳抵唇輕笑,小小的紙張微微顫抖。

原來在她眼裏,自己是這般模樣。

陸修元平復情緒,面上還帶著濃厚的笑意,他竟不知小姑娘膽子這麽大。

這一刻很想抱抱她,陸修元忍不住又笑了兩聲。

不過她膽子再大也還是個有色心沒色膽,難怪白日裏藏著掖著不讓他碰她的書,看見他站在書案前像只炸了毛的小貓。

許久之後,陸修元將畫夾入書冊中,交還給初一。

初一把書冊揣進衣兜裏,輕聲嘆氣,她也沒想到,有一日她會做這種事情。

拿了書冊,回到姜杏之那兒,按原樣放回。

黑夜中悄無聲息,一切如常。

第二日,姜杏之起身,腦袋昏沉。

坐在書案後面愁眉苦臉的,過了會兒,拿出她畫的那兩張畫兒,小手摸摸,癟癟嘴,窩在椅子裏不想說話了。

許是心有靈犀,沒過多久,子晉拎著昨日才還回去的食盒又過來了。

滿當當的燕窩和一疊杏花餅。

阿漁看得眼睛都直了,掩飾不住的震驚。

送走子晉之後,她忍不住說道:“幸好昨日聽了姑娘的話,給道長吃了燕窩。”

姜杏之點點她的額頭:“昨日你可不是這樣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