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被帶來的兩位都是男子,一個三十出頭,一個白發已生,瞧著快六十了,兩人衣衫皆襤褸,破洞的褲腿下是枯瘦的大腿,被押著過來也不反抗,一直垂著頭,打結的頭發垂下來,完全看不清他們的臉。

葉宴之:“擡起頭。”

兩人沒反應,押著他們的伸身後掐著下巴迫使他們擡頭。

頭發分散開來,勉強露出了一些五官,但仍然看不清容貌,因為兩人臉色太臟了,還有著或青或腫的傷痕,只能看清一雙眼睛,瞳孔無光,毫無情緒的直視著自己,沒有畏懼也沒有掙紮,是全然的麻木的兩雙眼睛。

葉宴之注視了他們一會,忽然道:“把他們臉洗幹凈。”

身後的李鶴眉心一跳,這,這誰能想到少爺會給他們洗臉!!!

那兩人眼睛一瞪,神情也開始出現變化,有些呆滯,似乎不明白自己哪裏出了錯。打手沒動,葉宴之擡了擡眼皮,見他們都看著自己身後,擡眼看著震驚的李鶴,輕笑,慢條斯理道:“原來我的話不如你的好使啊。”

輕飄飄的一句話讓李鶴回神,看著葉宴之微笑的雙眼,心裏不知為何冒出一陣寒意,當即下跪,“家主吩咐過,執行少爺的一切命令,包括我。”

李鶴覺得葉宴之看起來不像表面那麽單純,但此刻的膽寒完全是因為俞墨,那個男人的手段太狠,誰都受不住。

這話要是傳到他的耳朵裏,李鶴完全不敢想自己的下場。

“愣著幹什麽?沒聽到少爺的吩咐麽!”

打手回神,迅速押著兩人去了水池,李鶴擡眼對著葉宴之笑,誰知葉宴之已經收回了眼神,垂眸把玩著自己的衣袖,明藍色的袖口在他修長白皙指尖輕轉,似春水漣漪輕蕩。

不僅洗幹凈了臉,還將兩人的頭發給撥開,將兩人的五官徹底的擺在葉宴之面前。兩個人都很瘦,但位置相同的高懸顴骨和如出一轍的八字眉還是昭顯著兩人的血緣關系。

怪不得這兩人給自己的感覺是一樣的微妙。

明明是麻木空洞的雙眸,但他們給自己的感覺居然是很雀躍的,沒錯,就是雀躍,等著看好戲忍耐等等種種情緒,就沒有一種情緒和他們的眼睛對的上。

手撐著下巴,雖是疑問,話卻篤定。

“父子?”

不看兩人大變的臉色,側看看向依舊跪在一旁的李鶴,“所以他兩值多少銀子?”

李鶴下意識道:“十兩———”

“唔!”

捂住嘴巴,驚愕的看著葉宴之。

少爺,少爺怎麽這麽快就知道了?

俞三爺的手段,只要道上混的沒一個不知道的,他關著的人,也確實都是還不起錢也徹底沒錢的老賴,這些老賴,就算顧懷陵葉宴之把人給逼死也逼不出一文錢的。

所以一開始就不是讓他們來逼銀子,而是讓他們來找破綻。

找假的老賴。

葉宴之:“所以這樣的“破綻”還有九個?”

李鶴閉嘴不言,瞪大眼看著葉宴之,葉宴之點頭,“唔,看來每個“破綻”價格不一樣。”

李鶴:“…………”

這事其實很好猜,昨晚自己和顧大哥商量了一回,既然是還不起錢又只剩一條命的老賴,俞墨都逼不出來銀子來,怎麽可能讓自己這兩個愣頭青去逼銀子?

所以有個結論。

一百兩是出去的必須條件,但這一百兩,不一定是掏出來,也可能是“找”出來,或許是找東西,或許是找人。

坐著輪椅把地牢給轉了一圈後,這種感覺更加的明顯,因為某些人給自己的感覺,和他們麻木的雙眸完全的不同。

一試,果然就試出來了。

不是真讓自己逼出銀子,而是找假的老賴。

想著又給自己設陷阱的俞墨,葉宴之咬牙,“他從哪裏把你們找來的?演的挺好。”要不是自己有直覺,他們兩和這裏面關著的人真的沒有區別,甚至比他們更像存了死志的亡命賭徒。

年輕的那個展演一笑,明明枯瘦的臉頰在這陰森的地牢中竟有了幾分嫵媚之意,張嘴,居然是婉轉優美的語調,“小的是梨園鴛鴦班的班主,唱了十多年的曲了。”

葉宴之:…………

特麽為了騙我們,居然找了一群戲班子來,俞墨你可真夠可以的!

找出這一對父子來,葉宴之沒有接著行動,而是在等顧懷陵,來這裏,不是為了找捷徑而是歷練,不管俞墨到底想考什麽,或許是眼力,或許僅僅是為了讓自己和顧大哥見識世間殘酷之事。

自己是因為有直覺所以才能這麽快察覺。

但顧大哥肯定沒問題,他這麽聰明,一定能自己找到的。

並不打算說自己已經論證出了俞墨的真實考驗,等顧大哥,等他從刑房出來,等著看他會怎麽做。

這一等,就等了一個多時辰,刑房的門一直緊閉,就在葉宴之想著顧大哥再不出來自己就要破門進去了的時候,刑房的門“咿呀”一聲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