皈依(第2/2頁)

在知宣平公夫婦已經離京時,尚身在蕭家的蕭觀音,不由目望向那裝有衛字玉佩的木匣,心想,玉郎表哥他,應有去送別吧,至少,遠遠一望,畢竟,此一去,山水渺遠,這一生,再見之機,應是極少極少了……

能真正下定決心,於佛前陳情,在一定程度上,與那一日同玉郎表哥的長談有關,那一天,玉郎表哥為請她幫忙諫請宣平公夫婦離京之事,有告訴她一些她從前所不知道的事情,從玉郎表哥口中,她得知年前,宇文泓瘋瘋癲癲之時,曾下令毒殺宣平公,縱是宣平公夫人苦苦哀求,亦未來得及,等夫人趕回府中時,宣平公已在禦旨威逼下飲下毒酒,宣平公夫人多年的冷情,原是隱忍的深情,在死亡面前,當看到宣平公臨死前、手攥著的一張書有姓名的紅箋時,宣平公夫人泫然淚下,怔怔看著那紅箋的姓名,起先難以置信,而後幾是瘋狂地宣告般,泣告當時在場的每一個人,“他愛我”,“他是愛我的!”

此世,原已在多年虛擲光陰後,又以這般生死錯過,徹底收場,但,宇文泓先前所賜下的毒酒,原來並非要人性命的毒物,只是混有令人暫有死狀的秘藥,宣平公未死,這一世,尚未完,也許未來,他們可放下舊事,終成眷侶,也許不能,一切,離開這舊地,交由時間和余生來決定,可能,在宣平公夫婦身上延續著,而於玉郎表哥來說,那份隱秘的情意,再無可能,應只能永埋心裏了。

盡管玉郎表哥沒有說明,但懂得了情愛的她,能從表哥的話語中,隱隱感覺到他對宣平公夫人的感情,這枚被表哥選擇放棄的玉佩,應與宣平公夫人有關吧,按理來說,這樣的家傳玉佩,應是送給心愛的女子、未來的妻子的。

人生長久,卻也短暫,在得知那樣一段舊事後,她放下了最後的顧慮,解下了最後一絲心結,花開堪折直須折,她不願她與宇文泓,再兜兜轉轉、虛擲光陰,余生的每一日,都當由著自己的心,順心而為,聽自己的心聲,到他的身邊去。

將目光從那裝玉的木匣上移開,復又落回手中的團扇上,這面團扇,是宇文泓先前送來,扇上是他親畫的蘭葉雙蝶,她將執此扇障面,再度做他的新娘,對未來的憧憬,充盈在蕭觀音的心間,而一段舊事,隨那玉佩,徹底塵封匣中,再無人知曉,多年前的夜裏,年輕失意的皇後,曾以這枚玉佩,迫一臣子陪她夜遊,一夜煙花落,皇後放棄了移情解憂,而臣子,卻真將心遺落在了皇後身上,醉酒的皇後,遵守諾言,將玉佩還給了臣子,但臣子,在當時,卻未收回。當時未收回時,他只是下意識如此做,仍不十分明白自己的心,但日後,當以為自己醉酒失諾的皇後,在清醒時,再度將玉佩歸還時,接佩的那一刻,臣子終於明白自己先前所為為何,卻,從此以後,都是無可奈何。

塵封的舊事,因離人的遠去,因留下之人的沉默,永遠地埋藏在了這一年的冰雪中,來年,雪化春回,北殷上下,議聲最烈的,便是當朝帝後的婚禮,人人等看著愛妻如狂的皇帝陛下,要以怎樣盛大的婚禮,將蕭皇後再度迎回宮中,可最終,卻什麽也沒見著,傳聞說,是不願鋪張的蕭皇後,婉拒了皇帝的盛情。

倒似皇後娘娘會做之事,世人失落之余,亦能理解娘娘心性,他們以為,因皇後娘娘的一再婉拒,這萬眾矚目的再嫁婚禮,直接歸無,但其實,也不是半點也無,只是那紅紗低垂的洞房佳地,不為外人所見而已。

滿目喜慶紅色,像極了那日新婚,而這一次,他宇文泓,不會再不懂得珍惜,一步步,他走向他的妻子,她將他從深淵牽回人間,且將牽著他的手,與他愛守一生,她將渡他一世,她是,他的佛。

“今夜……”

緊緊牽握著她手的宇文泓,深情凝望著他的妻子,雙蝶畫扇移下,燭光瀲灩,她眸光如醉,柔聲輕問:“今夜如何?”

他深深吻下,在她耳邊輕喃:

“今夜,皈依我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