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嫁(第2/3頁)

已在心內,將自己貶得極低極低了,低落到塵埃裏,被厚土掩埋,可在裊裊茶霧升起、在燒茶聲“噗噗”輕響時,那低落塵埃的心,卻還是因為這份寧和的相處,難以自抑地有聲息輕輕躍起,像是有芽尖忍不住躥出土來,要悄悄發芽、展露嫩葉,宇文泓忍不住要尋些合適的話語,與蕭觀音閑聊幾句時,不經意眼光一掃,見案上放有一枚玉佩,佩上篆有一“衛”字,像極了那些世家子弟好佩之物。

……這世間姓“衛”的,與蕭觀音有關的,他第一個想到的,自然就是她那玉郎表哥衛珩了……

精心尋找的可聊閑話,一下子,全堵在了嗓子眼裏,宇文泓微垂著眉眼,像是只在靜靜坐著出神,眸光實則木木愣愣地落望在那玉佩上,心裏也木木愣愣的,像有一團漿糊,混混沌沌地攪來攪去,最後攪想起了一件事,在他心間浮起……這個衛珩,好像……還沒有成婚……

……五六年前,觀音有告訴他說,只是將這衛珩,當做兄長看待而已……五六年後呢……還是一樣嗎……衛珩……衛珩在她心中,定是比他好的,這世間任何男子,在她心中,都是比他這不堪之人,要好的……

……如果觀音另嫁他人,他……能夠接受嗎……

原先悄悄冒芽的心緒,因這一陡然在心中浮起的疑問,立如經嚴霜寒雪,被凜風一掃而空,宇文泓深深地思考著這個問題,這個對他來說,似比任何軍國大事都要為難的問題,越想越是心境復雜,連眉頭不由皺起,都不自覺,他的這番異常,落在蕭觀音眼中,見他眸光長久盯望著那枚玉佩,自然以為宇文泓是在因這枚玉佩而皺眉,遂開口告訴他道:“這是玉郎表哥,落在這裏的,他今天早些時候,來過我這裏。”

這回答,宇文泓早已猜知,他聽蕭觀音嗓音微頓了頓,又道:“其實,也不算‘落’,玉郎表哥走時,這玉佩從他袖間滑落下來,我已提醒他了,但他卻並沒有將之拾拿帶走,只說這玉佩已是無主無用之物,讓我隨意處置,碎了或是扔了都可。”

……觀音豈會這樣糟蹋物事呢……宇文泓於心中默默懷疑衛珩遺佩的動機時,果聽蕭觀音道:“聽玉郎表哥這樣說,我也不知怎麽處理好,就先將它放在這裏,也許哪日表哥又想要回這玉佩了,也說不定。”

說話間,觀音斟好了一杯茶,奉到他手邊,又道:“玉郎表哥今日來,其實是有件事想托我,是……關於宣平公夫婦的,表哥來我這裏,同我講說了些宣平公夫婦之事,說他之前,諫請宣平公夫婦離京未成,想請我,同你說一說……這樣的朝廷國家之事,我也不懂的,表哥既請,你今日恰又過來了,我順說一句罷了,到底如何,還是你拿主意的……”

原是因衛珩有托,他宇文泓才能坐在這裏,得她親手煮一杯茶,無聲用著茶的皇帝陛下,品不出茶水清甜清苦,而蕭觀音口中的宣平公夫婦,即為從前北雍的帝後二人。

在逼如今的宣平公、從前的北雍皇帝,禪讓皇位時,宇文泓的同母姐姐,曾經的皇後娘娘,似早已預料到這一天,在當時,冷靜到出奇,對這一向關系冷淡的姐姐,宇文泓無甚感情,而這姐姐亦是,從前,宇文泓心底多少有些奇怪,這親姐姐,待他冷淡就算了,他宇文泓天生招人厭憎,可姐姐她,卻對大哥、四弟亦是,對他們這些一母同胞的親弟弟,是一視同仁地感情淡漠,他從前不解,而在那一日,逼君禪位時,終從他這姐姐口中,聽到了答案。

生在這世道、生在宇文家,早知你們後來為會權勢殺來殺去,最初就不要付出感情,以免未來傷情,姐姐說這話時,聲音聽著是極理智冷淡,絕情於世,可後來,在他登上皇位後,一次有意對宣平公下死手,一次瘋瘋癲癲、遷怒衛珩時,他這無情的姐姐,竟低下頭來,求了他兩次。

宣平公便罷了,到底是姐姐的丈夫,雖多年來都傳他們感情極差,可夫妻之事,外人哪裏知道得清楚,姐姐為她丈夫求情,是多少可理解之事,只這衛珩,與姐姐八竿子打不著,如何能叫姐姐為他低頭,就叫他這弟弟為之不解了。

不解的宇文泓,後來命人一查,查出姐姐早年原和這衛珩有私情牽連,心知這內情的宇文泓,此時默默看著蕭觀音將那“衛”字玉佩好生收起,口中清茶,越發不是滋味,再看蕭觀音,收好玉佩後,又為他添茶,就依坐在他身邊不遠,眉眼柔和,弧度美好,心中的那些不是滋味,又被當惜福的心緒,給慢慢地壓平在了心底。

……此世能這般,得她一盞茶,說幾句話,靜靜地看她,已是上蒼恩賜了,她這般待他,已是她對他這不堪舊人最大的好了,當惜福,不該再奢求妄想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