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第2/2頁)

……她會選擇原諒他嗎?……也許會……因她是極柔善的人,或會在漫長的光陰後,選擇放下此事,原諒他……但……她還會有可能愛上他嗎?……也許,視他宇文泓,為一曾經相識的陌路之人,自此將他徹底拋卻腦後,再不念起,就已是她對他最大的寬容與諒解……

……若真如此,他一個人的余生,又有何意義?!

“觀音!!”

恨悔憂惶心潮湧沒,宇文泓猝然喚出聲來,幾時乞求地問她道,“觀音,你能等等我嗎?幾年……幾年時間就好,我會盡快將一切處理好的,你能等我三四年時間嗎?!”

無聲回應下,所乞求的時間,一聲聲地縮短,“三年……兩年……或者一年也好,一年,觀音,你等我一年……”

一聲聲的懇切請求下,最終等著他的,只有遠去的背影,與沉聲關闔的大門,風雪夜裏,宇文泓一人站在緊閉的蕭府大門前,在冷風割面的凜寒中,在惶惶然近絕望的心境下,忽地想起親迎那日,花香薰暖的暖春時節,他騎著高頭駿馬,來到蕭家緊閉的大門前,滿心不願地,來迎娶他的新娘。

那時,他理應念古人情詩,以此來“叩”開蕭家大門,但,極為排斥這樁婚事的他,在承安的一再提醒下,堅持道記不得了,不肯念出半字,最終以那樣無禮的方式,破開了蕭家大門,其實他記得的,那“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一字字一句句,他當時記在腦中,卻沒有落在心裏,直到漸漸愛上蕭觀音,才知道那些以前聽來酸倒大牙的情詩,一字一句,皆是出自肺腑,那些沒有念出口的詩句,在他對她愛意一日濃過一日的時光裏,漸漸都沉沉地落在他心裏、烙在了他心裏,執子之手,他想與她偕老一生。

……今夜,不會是此世最後一次相見,人生長遠,縱是真如他所想的不肯原諒,抑或在原諒的同時,選擇將他徹底忘記,他也會有辦法的,他會想到好辦法的……

自小遇險重重,卻總能設法破除危險、保全自身,即使在被逼至絕境時,亦能絕處逢生,在所謀之事上,一再能達成自己的目的,令經歷坎坷的宇文泓,其實還從未真正品嘗過,所謂絕望,是何滋味。

不會絕望,總會有辦法的,只要人活著,就會有辦法,風雪再大,也吹不熄他的心頭火,細密的希望,從淒惶恐慌中生出,將心火,點得更加明亮。

……他有的是時間,他們都還年輕,這一世都還長久,他會在權勢鬥爭中,努力地活下來,若她不肯回來,那他就走向她,直至此世至終,他都會守等著她,等她再度淺笑著向他看來,喚他“夫君”……

……人世長久,會有那一日的……

呼嘯風雪聲中,宇文泓轉身離去,暗中推了一把,成功能將蕭觀音與她家人送離這修羅場的他,已經派遣人手在趕去崇寧縣的路上,即使遠隔千裏、不得相見,他也會保護好她,令她每一日都平平安安,現在的他,無法陪在她左右,他有許多的事情需要去做,必得留在此地,為他與蕭觀音的未來,去拼殺爭奪,縱是前方艱險萬重、披荊浴血,他亦不會迷茫失途,因為他心中有光,他等著與她團聚的那一天。

大業十七年的冬日,雖天地凍徹,凜寒侵骨,但宇文泓心火猶存,尚不知,何為絕望,而蕭觀音心中,可又存有希望?

漣漣落下的淚水,早在凜冽的風雪中幹透了,她緩步走回青蓮居,將疼漲通紅的雙目,隱在烏睫之下,垂著眉眼,在居內侍女們的關切詢問下,如行屍走肉,靜默無聲地在窗下坐下。

坐下的一瞬間,最後一絲強撐的氣力,也像被抽盡了,人伏幾上,手臂之旁,仍是那道裝有那伽幹花的長盒,回想在今夜之初,因見到這花,而迫不及待想要去向宇文泓表陳心意的自己,蕭觀音心中淒然更甚,雙眸酸痛,似欲落淚,可已,沒有淚水。

居內正在收拾行李的侍女,不知小姐心思,只是見小姐眸光長久落在這道沒見過的長盒上,便恭聲問道:“小姐,要將這長盒,一並帶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