懼內(第2/2頁)

心欲成灰,宇文泓望著身前的蕭觀音,再無他法,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這般跟在她身後,徒然一步步地走著,盼著她能回頭看他一眼。

而她,始終沒有回頭,在走至一人馬停歇的郊外小酒館前時,微一頓腳步後,走了進去。

這不是平日的她,會做的事,但今日的她,好像就正要放縱她自己,不做從前那個蕭觀音,任性地反其道而行之,一反常態地,走進酒館角落處坐下,向店主要了一壇烈酒。

她這樣的容貌,甫一入店,即引得店內用酒吃飯的客人,紛紛擡眼看來、停箸罷盞,宇文泓掃看了那些販夫走卒一眼,喚來店主,將此地清場包下,他只這麽分心了一會兒的功夫,再回身時,見蕭觀音已飲下一盞酒了,清冽的酒氣,縈繞在她身邊,她原先白皙的雙頰,已漸暈薄紅。

蕭觀音的酒量,宇文泓再清楚不過了,忙上前要攔,可她卻用力地將他推開,就像之前,緊緊抿咬著唇,蹙著眉尖,惱怒挾怨地將他推開,而後,仍自顧飲酒,如飲水一般,似是想要肆意痛快地醉上一場,以忘卻俗世種種,在醉中,暫得片刻安寧。

宇文泓無法,他對她,是徹底沒有一丁點辦法了,眼睜睜地望著她飲罷一盞後又要再倒時,直接搶在她倒酒之前,將她面前那壇酒抱拿起來,對喉飲下。

館外,被逐出的店主並幾個夥計,趴在窗外,悄往裏看,小夥計們年少,看不明白這對年輕男女是在做什麽,只是覺得那年輕女子美若天仙,賞心悅目,一味癡癡地望著,而店主年長,經事久些,默默看了會兒後,覺得這對看起來非富即貴的年輕男女,似是情侶或是夫妻,兩人像是為什麽事吵了嘴,跑到他這小酒館裏,喝酒置氣來了。

……那年輕女子,當真是極美,他活了許多年,閱人無數,當真從未見過這般仙姿玉色,現下容色清冷,更似神女,不可褻瀆,而那年輕男子,面皮上雖有些淡淡傷痕,但遠瞧著看不出,也算是俊朗,只是不是時人所推崇的俊俏翩翩的玉面郎君,而是劍眉星目、五官硬朗,如刀削斧斫,更似武人,這般冷著一張臉不說話,單看著就十分威嚴陰冷,叫人心生畏懼,不敢靠近……

……是這看著就脾氣大的冷面暴厲郎君,苛待申飭這小娘子了,使得這小娘子,只能在此借酒消愁?……依這小娘子這般容色,當配個好脾氣的俊俏翩翩的玉面郎君才是,跟著這如狼似虎的冷面郎君,想來日常生活,多有不和,但,偏她是這般姿容,任誰都丟不開手的,這冷面“狼君”定不肯和離,懼夫的小娘子脫不開身,只能飲酒澆愁了……

這廂店家正按自己多年閱歷,默默琢磨這兩人時,見那似已微醉的年輕女子看了過來,讓再上一壇酒,店家立應下聲來,親捧了一壇好酒過去,年輕女子讓他拍封倒酒,而年輕男子伸手攔阻,原本一個弱質纖纖、看著沒甚氣力的女子,和一個威武冷峻、似一擡手就能將他打趴的男子,店家為他自己的人身安全和小店平安,自是要聽後者著,但,他正欲抱酒退下時,那年輕男子,被那已然有些醉意的年輕女子瞪視著,竟慢慢地縮手了……

……原不是小娘子懼夫,而是冷面郎君懼內……

店家默默如此想著,倒了一盞酒後,放下酒壇退下了,宇文泓不知自己在外人眼中成了個“懼內狼君”,只是看不擅飲酒的蕭觀音,這般亂飲,定然傷身,心中又急又無法時,忽有一道心念,閃過他腦海,令他忍耐著看蕭觀音又喝了小半盞,方從她手中奪過剩酒飲下,而後死抱著酒壇,再不肯她沾喝半滴酒,只是無言等待。

她也很快真的醉了,宇文泓原是想趁蕭觀音酒醉,從她口中,套問一些話來,想知道她到底知道什麽、知道多少,他是否還有挽回的機會、該如何挽回等等,但眼前之事,卻出乎他所料了。

她是醉了,但不像之前酒醉後醉言醉語,而是一手支頤,在醉眸幽亮地望了他一會兒後,泛紅的雙眸忽地湧濕,微垂了頭,咬著唇輕咽落淚了。

宇文泓見狀,立跟著慌了,顫聲問道:“觀音,怎麽了……”

沒有回答,只是他越問,她落淚越兇,宇文泓試著擡手攬肩,見醉中的她並不推拒,小心翼翼地將她抱攏在懷中,再次相問,她仍是抿著唇不語,只是流淚,積壓了不知有多久,都在此刻醉酒時,簌簌滾落出來,沾濕了他身前衣裳,也叫他的心,要跟著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