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

縱是心中恨火焚天,目前也無法直接對大哥動手,雙目赤紅的宇文泓,暗咬牙忍下心中恨意,將身上大氅,解披在蕭觀音身上,一手攏著她肩背,一手握定她冰涼的手,要先將她帶離這是非之地。

然,她卻身形滯沉,像是提不動步伐,在大哥問了那一句後,身子微微一震,一直微垂著的頭,緩緩擡起,在微暗的室內燈光下,望向他的臉龐,幽閃的復雜眸光,如暗夜裏的淡薄月光,竟有幾分,像是有些不認識他。

宇文泓從未見蕭觀音用這樣的眼神看他,心中漫起未知的恐慌,“觀音……”

他嗓音微顫地喚她,隱著對未知的懼怕,大哥亦喚,聲音是平靜的勢在必得,“觀音,過來。”

如在善莊門前,她似要再次選擇大哥,在僵定的沉默後,要將自己的手,從他手中緩緩抽離。

怎能再放手,先前在善莊門前,任她隨大哥離開,之後已叫他急悔斷腸,現下,怎能再放手任她同大哥獨居一室,方才他來時,見她被大哥攏在懷中,長發披垂,衣裳散敞,大哥那樣地親密抱著她,肆意地撫觸她,幾能叫他恨灼地雙目噴出火來,若任由蕭觀音繼續留在大哥身邊,今夜將會發生什麽,一目了然,根本無需猜想,他怎能容忍那樣的事情發生?!!

……蕭觀音又怎能容忍那樣的事情發生?!

……她不是那樣的人,為何能容忍大哥如此,定是大哥使了什麽法子,使她改逆本心,是什麽……是什麽使得蕭觀音這般,並用那樣的眼神看他……

一想及蕭觀音方才看他的復雜眸光,宇文泓心中憂惶更甚,他一時無法深思其中關聯,無法查知大哥使了什麽法子,只是想著盡快將蕭觀音帶離這裏,眼下見蕭觀音竟似要再次選擇大哥,也不再幹耗耽誤時間,直接將她打橫抱起,大步向外走去。

室內的宇文清,並不動手阻攔,他平靜地望著宇文泓不顧蕭觀音的掙紮,強硬地將她抱走入夜色風雪中,拿起食案上一只盛酒的酒盅,緩飲佳釀入喉。

……飲酒,是一分分醉,迫人瘋急發狂,也要一分分來才好,總在蕭觀音面前做小伏低、假作順服孩童做甚,此時這般強硬,才似他宇文泓,且讓蕭觀音好好看看,宇文泓到底是個怎樣的人,讓受激日漸瘋急的宇文泓自己,在蕭觀音面前,親手撕裂他自己的面具,將真正見不得人的他,在蕭觀音面前,徹底暴露出來,令蕭觀音自此徹底遠離他、厭憎他,甚至痛恨他,不是,很痛快嗎?!

夜寒挾卷風雪侵襲,被強抱在懷的蕭觀音,一直用力推掙,令宇文泓放她下來,但宇文泓始終充耳不聞,雙臂緊箍,一味地抱著她大步向梅園外走,她無力地推掙不開半分,滿心又是沉重心事,正心沉如鐵、憂惶難受時,園中淡燈照梅的暈黃光亮,隨著宇文泓急走的步伐,一瞬瞬如走馬燈在她眼前掠過,記憶深處,零星幾點被遺忘掩藏許久的記憶片段,也隨之似走馬燈畫,在她腦海中一瞬瞬閃現出來,伴隨著宇文清先前的話語,在她眼前,漸漸變得清晰。

……暮春夜在澹月榭時,她的確如宇文清所說,因為醉酒,與他舉止親密,輕浮放肆地,不像她蕭觀音自己……宇文泓,也的確如宇文清所說,後來來到了澹月榭,望見了她與宇文清超出身份地依在一處,卻對此視若無睹,沒有任何反應……

原先掙推宇文泓手臂的手,因這突然憶起的記憶片段,僵冷扣緊,宇文泓感覺到蕭觀音緊緊抓著他的手臂,卻不知她心中在想什麽,以為她只是被今夜大哥欺她之事嚇得狠了,將雙臂攏得更緊,緊緊抱她在懷,並低首輕吻了吻她的眉心道:“別怕,我來了,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的,什麽都別怕,告訴我到底出了什麽事就是,我會幫你解決好的,別怕……”

如此說著,腳下已飛快地走出了梅園,宇文泓欲將蕭觀音抱上馬背,卻在對看上她眸光的瞬間,身形一僵,心中驚沉,他不知蕭觀音眸中之意為何,只是直覺感到恐慌,在這從沒有過的陌生眸光注視中,似大霧在他心中彌漫開來,茫然地懼怕,襲卷在他胸|膛之中。

這份因為未知而愈發漫湧的慌俱,在見蕭觀音不欲隨他騎馬離開、目光轉看向梅園、似還想回到大哥身邊時,在宇文泓心中愈湧愈烈,他不管不顧地徑將蕭觀音抱上馬背,一手持韁,將她緊緊抱在懷中,狠狠一揮鞭,策馬離開。

冬夜寒風凜冽,冰冷如刀,呼嘯著刮得人臉生疼,但,馬上急行的宇文泓,似感知不到冷痛,他的心中,只有身前女子,只知將她緊緊抱在懷中,不讓她受到半點風雪侵寒,可是,雙臂抱得愈緊,心中未知懼怕,卻似愈深,在這夜幕下的銀白雪原上,明明只有他與她兩個人,明明他與她靠得這麽近,可卻止不住地生出一種她會離開他的恐慌心緒,難以抑制地時時擔心著,在寒風撲面、馬蹄濺雪的每一刻,在他心中恐慌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