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癢(第2/2頁)

有那麽一瞬間,宇文清竟恍惚感覺自己就是那只蝴蝶,書案後的少女,擡眸笑看著他,哪怕他平凡無奇,一點也不五彩斑斕,只是最常見的白蝶,一只有缺陷的蝴蝶,她依然將眸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並對著他,莞爾而笑。

宇文清也不知自己看了多久,只知當他翻至最後一本的最後一頁時,心中戀戀不舍,只知那時夜已萬籟俱寂,窗外清風明月,銀輝如水,他人倚坐在窗下,心中依然未想到半點食寢之事,纏纏綿綿在他心中的,是他自己也辨不明的心緒,像一支抑揚頓挫的曲調,如行雲流水,在他心中蜿蜒縈繞,百轉千回。

翌日天明時,蕭觀音收到了來自雲蔚苑的樂譜,她從侍女手上接過打開,見紙上寫的是世子殿下為《相思引》所續的下闋,旁還有幾行小字,是世子殿下說,他昨夜試續此曲,完成得匆忙粗陋,請她得暇時看看,提提意見。

蕭觀音無事在身,於是用過早膳後,便至那架紫檀螺鈿箜篌前坐了,依照世子殿下的續譜,緩緩彈奏著,宇文泓離開長樂苑時,見蕭觀音如此,心中便莫名發堵,等回來時,見蕭觀音還在對著他大哥派人送來的那張樂譜,緩撥樂弦,心中便大不痛快,背著手,繞著蕭觀音和箜篌,走了幾圈,問蕭觀音道:“我大哥續的曲,好聽嗎?”

蕭觀音點頭,“比我之前所作,流暢自然許多,我之前那版,不知缺了什麽,總覺得有些不對,大哥這版,就順暢了不少,能與《相思引》上闋交融,盡管好像還是有些不足,但比起我那版,已好上很多。”

她真心贊道:“大哥樂藝名不虛傳,我自愧不如。”

宇文泓望著蕭觀音眸中的敬贊之意,沉默片刻,將頭一昂道:“我是不知有什麽好聽的!”

蕭觀音驚訝看他,“可你之前,不是常誇贊大哥樂藝精湛、無人可及嗎?”

宇文泓一滯,問:“……我何時說過這樣的話?”

蕭觀音如實道:“在我們剛成親那陣,你常說這樣的話。”

她循著回憶,邊想著當時宇文泓的原話,邊告訴現在的他道:“就在我們成親第一天,在萱華堂,你引我見大哥時,就說過大哥的樂藝是頂尖的,當時你還說,無論騎馬射箭,算術下棋,書法劍術,大哥樣樣都是好的,說他人好極了,好像這世上的事,就沒有什麽是大哥做不好的,說大哥的好處,多得就像天上的星星,數也數不完。”

宇文泓:“……”

蕭觀音微惑的眸光落在宇文泓身上沒一會兒,就見他突然背過身去,大步離開了,一手撩起的水晶珠簾,嘩啦啦如雨珠亂跳,好像他心緒也十分躁亂似的。

蕭觀音不解地望著宇文泓身影走沒了,將心思,重又放回了《相思引》上,但,等她晚上沐浴更衣後,想在睡前再續彈一會兒時,卻見她原先放在書案上的大哥續譜,莫名其妙地不見了,她怎麽找也找不著。

蕭觀音一個個地問侍女有沒有看見續譜,終日無聲的阿措,默默瞥看向悠哉倚榻的長樂苑主人,見他一手枕在頭後,一手輕拍了拍身邊的空榻,對蕭觀音道:“不要找了,還是早些睡吧,也許風把那張紙吹出去了,掉到某個池子裏,都溶得沒影了。”

蕭觀音想了想道:“你先睡吧,我趁現在還記得曲調,將它寫記下來”,說著就走到書案後,鋪紙執筆。

榻上的宇文泓,神色一僵,望了片刻那個隔簾奮筆疾書的身影,忽地“砰”一聲,動靜極響地朝內翻過身去,而後像座烏沉沉的山脊,郁氣沉沉地一動不動,好像真睡著了。

但,等蕭觀音記完樂譜,屏退諸侍,來到榻邊,準備就寢時,卻見榻上如山不動的人,忽地坐起身來,眼望著她道:“身上癢……”

夏日裏蚊蟲多,雖然窗紗細密,地上燃香,但還是可能會有小蟲鉆進屋裏來的,蕭觀音以為宇文泓被小蟲咬了,取了止癢的藥露過來給他,但她的夫君卻不伸手接,而是在寢室光暈迷離的燈火中,眸光幽亮地望著她道:“後背癢,我手夠不著,你幫我擦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