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2/3頁)

陳立洲說她眼窩子淺,藏不住眼淚。可是在人前,她的眼睛和枯井一樣,夜晚熄了燈才敢躲在被子裏啜泣。

或許壓抑得太久,想在這裏放聲大哭,情緒卻不到位。到頭來,她還是無聲地落淚。她單手抹了一下眼睛,繼續晃蕩秋千。迎著夜風,她幻想自己乘坐秋千飛上高空。

秋千蕩得高,在措不及防的一瞬間,左邊的細繩小木板脫落、傾斜。陳烏夏一屁股跌在了沙堆裏。

疼痛把悲傷給逼了出來,她“嗚哇”一下子放聲哭了。

這一瞬間,無比痛快。

與此同時,響起了一陣水聲。

她既然哭了出來,一時半會也收不回去,一邊哭著,一邊東張西望。

這才見到,樹叢邊,一個半人高的水龍頭下,有黑影在沖臉。聽見她的鬼哭狼嚎,那人也轉了頭。

月光進了雲層。在各自的眼裏,對方昏黑一團。

陳烏夏趁著夜色揉了揉摔疼的部位。

那人走了過來,越來越近。淡淡的月光停在了他臉上。他和她差不多年紀,半濕了頭發,臉上淌著水。眼角一滴水珠落下,疏離且冷漠。

她憋住了哭泣,沒順過氣,一下一下打著嗝。

少年開口問:“你到這裏多久了?”他處於變聲期,說話像是石頭沉了底。

她老實地回答:“有十多分鐘了。”說話還有哽咽。

少年再逼問:“你聽到了什麽?看到了什麽?”

陳烏夏連連搖頭:“什麽也沒有聽到,什麽也沒有看到。”

這是實話。不過,她的語速又急又快,反而像是撒謊。

少年更加沉郁了。

陳烏夏暗想,難道這裏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圍墻外就是街道,他不至於殺人滅口吧……而且,她真的沒有見到剛才發生過什麽。

少年又問:“你一個人過來哭鼻子?”

“沒有。”她比剛才更快速地反駁。

秋千的細繩在此刻徹底掉落,小木板傾斜地墜了下來。

少年看了一眼:“這是兒童秋千,承重二十五公斤以內。”

他陳述的是事實,可是語氣太過冷淡,她聽在耳中覺得是諷刺。“我知道了!”

他繼續總結:“趁黑偷偷過來蕩秋千,結果把秋千坐爛了。”

陳烏夏:“要你管!”

少年看了看爛尾樓那邊。

保安離這裏遠,而且,外面的車流聲把活動場的動靜掩蓋了。

少年提醒:“別這麽大聲,想把所有人叫來看你表演哭鼻子麽。”

身邊的人多是憐憫和安慰,第一次聽到這種刻薄話,陳烏夏多日來的悲慟翻湧而上,她再也不想忍耐了。“我蕩秋千關你什麽事?愛管閑事!”

少年靠在了樹下:“誰管你。”說完,他站直了,看著少女暴躁如一頭小獅子沖過來。

陳烏夏很想直接打他,但還是克制地停在樹下,她仰起頭,這時她看清了少年的五官,長得可紮眼,可說話卻紮心。她咬緊牙關,吼他:“閉嘴!”反正和他是陌生人,她就當一回不乖的孩子:“不閉嘴就揍扁你!”

她的獅吼奏效了。少年眉峰略動,不再說話。

他靜了,她變得更想哭,手上卸了勁,嗚咽著蹲了下去,把臉埋進膝蓋裏,淚水稀裏嘩啦和瀑布一樣。

少年看著她。過了好一會兒,見她沒有收聲的意思。他上前:“給。”

她沒有理他。

他輕輕拍了拍她的肩。

她狠狠甩開他的手。

少年:“紙巾。”

她擡起了頭,眼睛滿是淚水,模糊了少年的俊臉。

少年居高臨下:“想哭就哭吧。”

陳烏夏接過紙巾,起來拭淚:“我太難過了……平時又不能哭……你什麽都不知道……嗚嗚嗚……”

少年懶得聽她的啜泣,轉身想走。

忽然,遠處有一個手電筒亮起來,伴隨著一道喊聲:“誰在那裏?”

少年立刻閃身到了大樹後面。

陳烏夏連忙捂住了嘴巴,無處可躲,她跟著他藏在樹下。

樹幹不粗,兩人一前一後地站著,相距一米。

少年雙手插兜,仰頭望月。

距離近了,周圍也靜了,她聞到了檀香皂的味道,清新中有絲甜味。他是洗了澡過來的吧。她擡頭看見他的下頷線條,清秀優美。

“誰在哪裏?”保安用手電筒從左掃到右。

亮光在距離少年少女不到兩米的地方掃過,再定在吊著的秋千上。

保安自言自語說:“繩子這麽不經用啊。”

聽了這話,少年低頭看了看陳烏夏。

她明白他是想起她坐斷繩子的事。她淚汪汪的,看他的眼神帶有悲憤。

這裏不過是廢棄的工地,沒什麽好偷的。保安站在沙丘邊,沒有走進來,自然也沒有發現人。他走了。

又再等了一會兒,少年走出了樹下。

陳烏夏吸了吸鼻子:“我們為什麽要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