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周一是陳烏夏的休息日。

她抱著冬天的被芯去陽台晾曬。棉被芯飛起了些許絨絮,陽光下粒粒可見。她打了個噴嚏,食指搓搓鼻子。余光瞟到李家陽台沒人,她才敢低頭望去。

陳家對面的那戶陽台鑲了玻璃窗,她不擔心自己對李家陽台這麽多年的俯視會被發現。

李家當年走得匆忙,沒有打理花池。陳烏夏眼睜睜看著一盆盆綠植枯萎、荒涼。過了三年,那兒重新鋪滿了綠色,生機盎然。

晾衣杆掛了一件黑色上衣,她知道是誰的。李深偏愛深色,夏天也不怕熱。

他穿什麽都合適,灰藍的高中校服到了他身上也很有氣質。

不過……

陳烏夏記得,前些年仲夏的一個星期六,台風起了,室外比房間涼快得多。她關了風扇,出來背英語。

也許是悶熱,也許還有其他的原因,李深裸了上身。他在講電話,靠著側邊的欄杆,重心在左腿,右腳尖輕輕抵在欄杆下。

她一眼見到,驚得連忙閉上雙眼,乖乖地背誦單詞。然而什麽也記不進去了,腦海中只剩一道蜜色身影。而且,“man”這個單詞不停地蹦出來。

陳烏夏不是沒有見過男生的裸背。有一次體育課,一個男同學撩起上衣擦汗,太陽掃過他瘦骨的身板,白花花的不留影。

李深清瘦,卻不是單薄。腰線分明,背溝的光影足夠深邃。再過幾年,少年色相就要蛻變成男人氣魄了。

陷進回憶裏的陳烏夏,拍被芯的動作越來越慢。

“烏夏。”陳立洲出來。

“啊。”她嚇得回過頭,猛拽被芯。

“好了,別拍了。”陳立洲看著她的臉:“今天中午讓你嘗嘗我的手藝,醬油炒飯。”

她訝然:“哥,你什麽時候學會做飯了?”

“實習的時候跟室友學了幾招。”陳立洲伸手給她擋住陽光:“太陽這麽猛啊?曬得你的臉都紅了。”

“烘的吧。”她拍拍自己的臉,趕緊揮走回憶裏的裸背。當年的一眼,她記了幾年。

陳立洲去了廚房:“沒醬油了,你去樓下買瓶上來。我先打蛋。”

“好。”

陳烏夏下樓,見到一個黑色身影。她止了步,停在半層樓的高度俯視他。

李深的側臉比三年前更有棱角,也更加冷漠。他左手握了一瓶醬油,右手拿著一大串鑰匙,食指和拇指在那串鑰匙中撚著。他認真地撚了很久,找來找去,也沒找到開門的那枚鑰匙。

千言萬語堵在胸腔。陳烏夏醞釀夠了勇氣,走下梯級:“李——”

才開口一個字,李深面前的門打開了。

李旭彬隔著防盜門的豎杆問:“又不記得哪條鑰匙開門了?”

“嗯。”李深沉沉應了聲。

陳烏夏小跑下去,輕聲喚了一聲:“李深。”

李深沒有看她,反手就要關門。聽得李旭彬說:“老婆,醬油我給買回來了。”於是,李深關門的動作又變成了開門。他回頭望她,冰涼涼的。

陳烏夏管不了那麽多,急急沖到他的面前,連忙道歉:“對不起,高三——”

他把手裏的醬油遞給她。

她接過了,道歉音停在半空。難道他知道她是下來買醬油的?她想再說些什麽。

他無情地關上了門。

“……”她所有的話哽在了喉嚨。

陳烏夏悻悻然,拎著這瓶醬油,下樓去了雜貨店。

雜貨店主笑著招呼:“烏夏,買什麽?”

她說:“醬油。”

雜貨店主看向她手裏的醬油,嘴皮動了幾下,忍住了沒說話。

她一走,雜貨店主又嘀咕起來:“今天怎麽回事?一個個買醬油回去當水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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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天,同一間雜貨店,兩瓶醬油的生產日期也一樣。

陳烏夏把兩瓶醬油放在一起比對,再上網查找男生送醬油的用意,自然沒有答案。

她了解李深,了解他的喜好,了解他的口味。但是她讀不懂他的行為。高中的時候如此,現在亦然。

午飯時,陳烏夏舀著醬油炒飯,躊躇地問:“哥……”一個字拖得老長。

陳立洲挑了下眉:“有話就說。”

“一般來說,醬油有什麽隱喻嗎?”

“醬油?”他以為她說的是炒飯:“沒什麽用意,我擅長這個而已。”

“哦。”

“不好吃?”他再咀嚼一番。味道不差嘛。

“我一個女同學,收到了男生送的醬油。哥,你猜猜這是什麽意思。”陳烏夏低著臉掩飾心虛。

“送醬油?”陳立洲問:“你同學和男生的關系好不好?”

“不好。”用反目成仇四個字形容也不為過。

“有兩個可能。”陳立洲煞有其事地說:“第一,暗示女的膚色黝黑得和醬油一樣。第二,暗示女的不過是一個打醬油的角色。”反正沒好意就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