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烏雀山大橋成為了初春第一件大喜事。

新聞采訪接踵而至, 旅客無論早晚,只要通行這座舉世無雙的大橋,都能見到熟悉的話筒和攝像機。

白天, 行駛的車輛,觀景的人群使烏雀山大橋熱熱鬧鬧。

夜晚, 燈光亮在銀色的盤旋大橋上, 又是另一番絕美景象。

幾乎沒有來過烏雀山大橋的人不被它驚艷。

甚至無數人隔著網絡屏幕,都會被它的視頻驚嚇得語無倫次。

一座盤山躍谷的大橋, 車子開過去就好像過了龍門似的,記憶終生。

國家設計院橋梁分院集體考察的隊伍,沿著烏雀山大橋欄杆外的預設檢修通道,一點一點沿著烏雀山,從山腳,走向山頂。

這座他們親眼見證立項、調研、停滯、重啟的大橋, 終於矗立在雲霧之中。

他們眺望著它氣勢磅礴的身軀,心裏升起的激情感慨,都透著夢幻般的圓滿。

“我這麽看著烏雀山大橋, 好像忽然就理解了藏族為什麽喜歡長跪去拉薩朝拜了。心裏面有這輩子都想達成的念想,一旦達成了, 就死而無憾了。”

“哎你這個比喻不吉利,應該是達成了這個念想,生死無所畏懼, 靈魂也能得到安息。”

“是不是離西藏近,你們一個個都唯心主義了?又靈魂又安息。”話多的謝宇,伸手給他們兩人一人一下,“要我說,應該是——”

“沒有我們造不出的橋!我們是不可戰勝的!”

謝宇明明快四十的人了, 大聲喊出這句話,較勁認真得像小孩子。

律風安靜的跟在隊伍裏,和同事們一起笑出聲來。

他們誰都知道,死而無憾,靈魂安息背後的意思。

卻沒有一個人敢在隊伍裏說一句:吳華同志生前記掛的大橋終於建好了,也算是告慰他的在天之靈。

考察的隊伍透著春節延續下來的熱鬧喜氣。

每一個人都能從建好的橋身上,講出設計的細節和攻克的難題。

雖然他們的本行是跟線條結構打交道,但是談到橋梁用材、實驗過程一點兒也不比做工程的差。

然而,當他們攀上頂峰,烏雀山大橋的宏偉橋塔近在咫尺,所有人都只能發出相同的聲音——

哇!

“哇!這橋真的好大好壯觀!”

“哇塞我算是理解為什麽網上好多視頻背景音都是啊啊啊哇哇哇了!”

“我也想哇!我還想過去喊:喂,你好嗎!”

歡聲笑語在隊伍裏擴散。

剛剛還身嬌體弱回憶起慘烈烏雀山爬上之旅的鐘珂,帶著小姐妹就後方超車,沖到烏雀山大橋旁邊的觀景台,張開雙臂擁抱觸手可及的雲霧。

沒人還能認真客觀地做橋梁分析,就連吳院都扯著律風說:“走,你是最了解大橋的人,你給我選個最好的角度,我要照相。”

嚴肅正經的吳院都這麽不正經了,其他平時跳脫慣了的同事,一發不可收拾。

他們滿腔激動克制不住,紛紛用行動表明公事靠後,先拍照再考察。

沒有什麽事情,比宣告親朋好友自己正在烏雀山大橋上更重要。

律風完全理解他們的心情。

他和殷以喬驅車駛上大橋的時候,連他一貫處變不驚的師兄,都無法掩飾自己對橋的驚訝。

他一直為烏雀山大橋感到自豪,當他帶著殷以喬來到這裏的瞬間,這座橋又成為了他們共同的驕傲。

律風想起殷以喬那時候的贊美,嘴角微微上揚。

他幫吳院和同事們合影,神情柔和得簡直不像平時那個無情的加班狂魔。

大家沉浸在見到烏雀山大橋的喜悅之中,美滋滋的想:害,就算是親自設計大橋、親眼看到大橋建起來的律工,也無法逃脫登橋的魅力!

橋梁院的隊伍,從觀景台走到橋下。

烏雀山大橋腹部供於檢修的通道,容納了所有人仔細地學習觀摩。

那些畫在圖紙上的線條,變為了支撐大橋的鋼筋鐵骨。

他們說話交流的時候,頭頂車輛通過帶起的震動,漸漸與回聲融為一體,形成了奇妙的合奏。

等到大家現場考察結束回到大巴車,律風卻跟吳院申請單獨回去,明天開會再集合。

吳院探頭看了看律風來時乘坐的越野,問道:“在車上等你的是不是殷建築師啊?”

“啊。”律風愣了愣,不好意思的笑道,“對,他春節陪我過來,不放心,一直就沒回去。”

他話一出,全車的耳朵都豎了起來,眼神好奇又詫異地投向停靠在巴士附近的陌生越野。

在烏雀山大橋地震那天,律風趕赴現場的視頻、照片鋪天蓋地。

身邊的殷以喬自然也被他們記在了心上。

這位名聲在外,年少有為的建築師,居然一點兒也沒有傳說中的冷漠傲慢不近人情。

還會站在烏雀山大橋的篝火前,端起酒帶著隊伍一起唱我和我的祖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