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烏雀山大橋的春節, 過得格外熱鬧。
在這裏值守的工作人員,大部分都習慣了頻繁的地震。
他們心裏除了最初的驚慌,就只剩下了春節歡快的氣氛和烏雀山大橋即將通車的喜悅。
烤全羊、骨頭湯, 使寒冷的烏雀山變得溫暖。
大家吃完飯也沒熄火,圍在篝火旁邊取暖聊天。
聊著聊著, 工作人員就站了起來, 端起酒唱了祝酒歌。
川藏沿線,多得是這樣嗓音渾厚的藏民。
他邊唱邊敬給身邊的同事, 周圍都跟著熱鬧起來,跟著打節拍起哄,讓閑聊變成了勸酒祝酒的春節晚會。
聚集在一起的中國人,無論民族如何,改不了與生俱來的熱情。
律風即使聽不懂老鄉們的腔調,也沉浸在輕松愉快的調子裏, 開心地融入了周圍的歡呼聲中。
敬酒祝酒的歌曲接龍,憋得一群常年各位蹲守山上工地的中年漢子們,找到了抒發情緒的絕佳機會。
最初端端正正的藏語祝酒歌, 經過各個文化習慣不一樣的同事改造,成為了懷舊金曲大串燒。
他們也不管什麽邊唱歌邊喝酒、先唱歌再喝酒的規矩, 不少人接過酒碗一飲而盡,然後開懷歌唱。
從鳳凰傳奇到康定情歌,原生態的篝火, 有了原生態的背景音。
律風安安靜靜的聽,笑得臉頰都映照出火光的紅。
平時感覺土嗨的音樂,在這群人熙熙攘攘的合唱裏,沒什麽調子,又自成調子, 別有一番風味。
他用肩膀撞殷以喬,問:“師兄以前參加過這麽熱鬧的聚會嗎?”
殷以喬看著眼前這些借著春節好酒,驅寒放歌的工作人員,笑道:“最多有幾個好朋友,畢業旅行出去燒烤一下。能夠這麽熱鬧還是從來沒有過。”
他在英國的社交,更傾向於酒會酒吧。
那裏會彈奏舒緩的鋼琴,播放吵鬧的電音,卻不會像現在一樣,點燃一團篝火,以歌助酒,以酒助興。
員工們唱的歌,對他來說大多數陌生。
不同環境流行起來的音樂,都帶有獨特的文化色彩。
一些人唱的歌詞在他聽來還沒有找到音調,很快周圍的人就能跟著端酒的同事,一起瘋狂大唱。他們的歌聲無疑是走調的,可是那幾句走調的音律唱完,立刻就能帶來滿場的笑聲和歡樂。
殷以喬說:“如果人類用唱歌的方式交流,感覺馬上能分辨出不同的年齡、喜好了。”
“哈哈!”律風毫不客氣,“我們肯定有代溝!”
“嗯?”殷以喬微眯著眼,看他還沒喝酒就說醉話的師弟,“我怎麽不知道我們有代溝。”
律風正想舉幾個歌名讓師兄認清現實。
忽然,端著酒的項目經理大步走過來,開口就是——
“來來來,律工,我敬你一杯!”
他話音剛落,周圍全是工作人員的笑聲。
“來了,羅總又來躲酒了。”
“老羅你好賴哦!每次到你,你都跑!”
項目經理轉頭就抗議,“什麽賴?我這叫尊敬!除了高總工,今晚這裏律工功勞最大,來!我敬你!”
說完,碗往律風手上一塞,視線真誠熱切。
躲酒就躲酒,居然還要把律風架在高位用火烤。
周圍都是工作人員的笑聲,他們每一個都比律風年紀大、經驗多,看向律風的視線充滿善意,就想看他怎麽喝酒怎麽唱歌!
律風喝不慣他們的酒,但還是皺著眉一口悶了。
入喉什麽味道他完全沒嘗到,整個人從脖子到耳朵熱得炸開,最後一絲寒冷都被酒味沖散。
喝酒暖身不是戲言。
然而,項目經理跳出了祝酒局,成為了勸酒的工具人。
他在周圍的歡呼裏,大聲吼道:“好!律工唱一個!”
律風的頭都暈了,還得唱一個。
手上已空的酒碗,在項目經理的熱情裏滿上。
律風神志不清的看向殷以喬,輕輕細聲地唱了起來,“Should auld acquaintance be forgot……”
他以為自己聲音很輕,周圍的人卻聽得清清楚楚。
單詞雖然陌生,但是音樂的旋律全球統一。
“這個歌好耳熟啊。”
“一下想不起來叫什麽,但是確實耳熟。”
他們低聲議論,還能跟著輕哼出後面的音調。
然而,律風只唱了兩句,便戛然而止,將碗遞給了師兄。
這恐怕是全場最溫柔最短暫的祝酒歌。
殷以喬接過酒碗,盯著律風染紅的眼角,一時之間分不清那是酒意上湧還是篝火氤氳。
他記得,律風給他唱過這首歌。
在英國獨立建築學院歷史悠久的舞台上,律風穿著幹凈簡潔的白襯衫黑馬甲,站在合唱團裏,盯著他完整的唱完了這首送給校友們的老歌。
“《友誼地久天長》。”殷以喬說出了歌名,端過酒碗豪邁地喝出了該有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