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第4/6頁)

看看他都做了什麽!

三十萬無辜百姓,全要隨他一起去死!

帶血的眼淚湧了出來,他在刀鋒襲來的一瞬間發出了後悔的抽泣。

“住手!”

一聲不該出現在戰場的女聲讓他頸後冷風驟停,原本漫不經心的少年忽然站直身體,往聲音源頭看去,那雙狼一般殘酷無情的眸子先是湧出一陣驚喜,接著變為凝重。

“夫人?!”柴震脫口而出,滿臉震驚。

馬上顛簸許久,秦秾華下馬時不由趔趄,大步流星走到她面前的秦曜淵立即伸手來扶,她避開他的攙扶,後退一步,拉開兩人距離。

“……”

秦曜淵默默看著她,伸出的手依然還在半空。

她擡起雙手,端端正正地向他行了一個男子所用的揖手禮。

“將軍,屠城絕非正道,毘汐奴鬥膽進言,還請將軍回心轉意。”

一石激起千層浪,真武軍和被俘的城民都變了臉色。

“……你的臉色不好,隨我回主帳再說。”

他再次伸手,秦秾華又一次避開。

“將軍若是執意屠城——”她道:“不但會加大之後收復五城的阻力,還會給將軍的名聲帶來不可磨滅的汙點,此乃得不償失之舉。”

在順州一戰中投靠了真武將軍的副將巢弘擰起兩道粗眉,不滿道:“這裏是爺們的地方,你一個婦人,怎能對男子指手畫腳?”

旁邊的柴震臉色難看,低聲提醒:“那是將軍夫人……”

“將軍夫人又如何?難道不是婦人?!”巢弘大聲道:“屠城乃將軍和眾位副將一起商議的結果,如今軍令已下,她說不殺就不殺,那我們剛剛商量的算什麽玩意?我們死去的弟兄難道就白白死了?這仗究竟是她打還是我們將軍打?!”

柴震面色發白,悄悄往旁挪了兩步,不敢再發一語。

秦秾華面無異色,充耳不聞,繼續道:“若是將軍在此屠城,便會壞了將軍和真武軍一直以來積累的義名。官吏若是害怕真武之名,便寧可死戰也不投降,百姓若是害怕真武之名,便不會真心歸順。為一時之快屠城,後患無窮,還請將軍收回軍令——”

“你說收回就收回,你把我們將軍的話當什麽了?”巢弘怒聲道。

“韓非子有言,至言忤於耳而倒於心,非賢聖莫能聽。”

秦秾華強忍腹中翻湧和眼前暈眩,竭力使自己一言一語都清晰傳遍這片土地。

她要說服的不只是眼前的少年,還有這數十萬真武軍,這黑壓壓一片等著刀刃染血的復仇者。

“……將軍若能聽進諫言,收回成命,正說明將軍是非常之人。屆時,將軍的賢名必將千古流芳,民心必將歸順,賢人也會如潮湧來。如此,何事不成?請將軍莫要因為眼前利益,忘了長久將來——”

眼前少年緊抿嘴唇,一動不動地看著她,那只伸出的手,終於落了下去。

秦秾華低頭,彎腰,雙膝向下跪去。

她沒能跪下去。

在那之前,她就被人撈了起來。

秦曜淵抱著她,面色鐵青走向主帳。

“將軍!”巢弘氣急敗壞地喊道。

他頭也不回。

秦曜淵把她放到主帳中唯一的大床上,她撐著一件李紫色的袍子爬了起來,緊接著又要給他跪下。

他一把將她提起,雙臂如鐵箍一般環繞著她,防止著她再次跪下。

半年不見,他又高了,秦秾華如今要仰頭才能對上他被怒火燒得發紅的眼睛。

少年的青澀已經快要從他身上褪光了,他鼻挺唇薄,眼窩深邃,一雙黑紫色眸子有晶石般冷漠而殘酷的美麗。

他已經十八歲了。

眼前的人突然叫她感覺陌生。

伏羅十八歲的時候,屠了第一個城,留下第一處屍山血海。

秦秾華沒有見過真正的伏羅,可是她有一種預感,眼前的少年正在接近上一世那個讓人望風而逃的伏羅。

一股難以言喻的悲痛攥著她一起墜落,她的眼前模糊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你要跪我,不如直接殺了我!”

他一把扯掉胸甲系帶,露出毫無防備的前胸,又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塞進她手中。

“我寧願你直接殺了我——”他氣得聲音發顫:“也不要用作踐自己的方法來捅我的心!”

她還是什麽都沒說,可是已經夠了。

她緊皺的眉心,源源不斷的淚水,還有那雙哭泣時習慣性閉上的眼睛,不斷顫抖的睫毛——她就像一個溺水瀕死的人,雖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但她的無助和痛苦,原原本本地灌入他的胸口。

她的痛苦,將他的五臟六腑絞得稀爛。

“阿姊……你聽我說,我沒有沖動行事。”他努力解釋,祈求地看著她的眼睛:“檀州死守七個月,真武軍損失七萬余人,我屠檀州,是為殺雞儆猴,否則此例一開,之後的瀛洲等地必會堅守不降,一旦拉長攻城時間,就有可能等來大夏主力壓境,到了那時候,真武軍再想拿回其余幾州就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