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第3/4頁)

秦秾華再擡眸往前看去,她已落出了隊伍,誰也沒為她停留半步。

在更前方,兗王逗得天壽帝開懷大笑;周嬪緊隨在舒德妃身後,目光牢牢追隨福王一家。

夜風吹過秦秾華的裙擺,她收回視線,輕聲道:

“回去罷。”

對宮中燈會沒有興趣的秦曜淵先她一步回梧桐宮,她回宮的時候,他正垂著一條腿坐在泡桐枝頭,居高臨下地望著她。

“好玩嗎?”他問。

少年背後,月光皎皎。

萬裏疏星,他眼中卻盛滿星芒。

她站在泡桐樹下,看著枝頭上的少年,說:

“……不好玩。”

少年揚起嘴角,寒風吹動他腦後一束微卷長發,他神色飛揚,眉宇桀驁,幾個跳躍間就輕巧落地,走到她的面前站定。

“逃嗎?”他說:“就今夜。”

沉默許久,她道:

“……逃。”

偽裝久了,有時候會連她自己都以為刀槍不入。

偶爾的時候,人之所以為人的脆弱,會像仙人掌上的尖刺一樣,突然出現,刺她一下。

讓她想起,原來自己還是個人的事實。

她並非無所不能,並非刀槍不入,但她必須裝得無所不能,刀槍不入。

這便是為君之道。

二人乘了馬車出宮,守門的侍衛見了長公主的牌子,並未過多盤問。

西市剛過了中秋燈會,臨街商鋪已經有一小部分收走了裝飾用的燈籠。

即便如此,街上依舊人山人海,摩肩擦踵,走商叫賣的吆喝聲絡繹不絕,叫人難以想象兩日前的中秋當日又是怎樣一番盛況。

秦秾華戴著帷帽走在街頭,在許多戴著帷帽出行的女子間並不顯眼,然而走在她身旁的秦曜淵身量出眾,容貌出眾,一雙黑中帶紫的眼眸寒星般清亮,走在人群中十分打眼。

為避人耳目,秦秾華在路邊小攤處,拿了個齜牙咧嘴的狼面具要他戴上。

他嫌狼面具兇惡程度不夠,嫌棄道:“我要惡鬼面具。”

秦秾華不管三七二十一,踮著腳強行給他戴了上去。

“什麽惡鬼,你就是小狼。”

秦曜淵雖未說話,但面具底下透出的眼睛充分地表達了他的不滿。

“……你也要戴。”

他不由分說取下她的帷帽,代之以攤位上的一張白狐面具。

“多少錢?”他看向擺攤的老人。

老人拘謹道:“二位是宮裏的貴人吧?小老兒以前遠遠見過一眼……這兩個面具要不了什麽錢,二位直接收下吧。玉京地龍翻身的時候,小老兒一家還領過公……貴人的粥呢。”

“老丈的面具做得精巧,我很喜歡。”

秦秾華笑了笑,正要從荷包裏掏錢,身邊人已經遞了一塊碎銀過去。

“使不得使不得……幾個銅板足以,這太多啦……”

老人驚慌擺手。

“給你就拿著。”

秦曜淵把碎銀扔進老人懷裏,拉著秦秾華往大道前方走去。

“我的帷帽……”

“回來再取。”

少年獨步前方,氣質鋒利肅殺,如一把出鞘長劍,肩寬腿長的優越身量讓他從人群中脫穎而出,他頭也不回,緊扣著她的右手卻沒分毫懈力。

“淵兒,你到底要帶阿姊去哪兒?”她問。

“看燈。”他道。

入目所及的都是燈,而他視若未見。牽著她在笑容不斷的人群中逆行,往人煙稀少的方向徑直而去。

他要看的,究竟是什麽燈?

道路一邊的高層閣樓裏,醴泉按住正要發射信號彈的鉤蛇。

“幹什麽?沒見著長公主都要被他帶出城了嗎?”鉤蛇不滿道。

“長公主還沒發信號。”

醴泉目不轉睛看著逐漸遠離人群的二人。

“公主就要被帶出城了!”

醴泉面不改色,沉聲道:

“……再等等。”

“他身上可有一半異族的血統!誰知道私底下有沒有勾結烏孫——你就這麽信他沒安壞心?”鉤蛇不可思議道。

“我如何想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醴泉道:“公主此刻還信他。”

醴泉在樓台邊站直身體,沖另一棟樓上的護衛打了手勢,轉身往外走,繼續追蹤二人遠去的蹤跡。

西市舉辦的燈會有多熱鬧,西市之外就有多冷清。

不知不覺,秦秾華耳邊只剩彼此腳步落在青石地面上的聲音。

天門街上空無一人,清冷月光鋪灑寬闊街面,一盞熄滅的燈籠在屋檐下隨風飄搖。

秦曜淵松開她的手,轉身對她說道:

“閉眼。”

秦秾華遲疑地閉上眼。

他的腳步聲先是遠去,再是靠近,重新停在她面前。

“可以睜眼了。”

她睜開眼,一盞天燈出現在她眼前。

雪白紙面上繪著一個手執書卷的女子。雖然筆觸稚嫩,但她依然從那並不高明的筆法中瞧見了他的專注與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