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第2/3頁)

“……衣服?”

“……帷幕?”

他說了好幾樣,絞盡腦汁也想不出新答案。

她凝視著吞噬了紅繡被的殿門,自語般喃喃:“……什麽都像,就是不像個人。”

秦曜淵還在想她說的話,她已厭煩似的,轉身往停著輿車的宮道走去。

二人上了輿車,幾個宮人跟在車旁,慢慢跟著同行。

車外的燈籠一盞接一盞緩緩後退,舒緩的夜風拂過二人的發絲,秦曜淵不由看向身邊的人,自上車後她就一言不發,黑夜籠罩的虛空中似乎有什麽他看不見的東西,吸走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阿姊。”

他脫口而出。

秦秾華回過神來,轉頭看著他,嘴角提起微笑:“……嗯?”

“不要……看別處。”

她短暫一愣,接著綻開笑顏。

“淵兒,阿姊看著別處,心卻在你身上。”

秦曜淵看著她,懸在半空的心絲毫沒有因此落下。

她太不真實了。

就像照亮宮道的宮燈,像穿破黑夜的曙光,像嘴裏化開的龍眼糖。

太絢麗,像是隨時都會煙消雲散的夢幻。

因為完美而不真實。

……

乘著二人的輿轎在一個路口穩穩停下,對面就是燈火輝煌、畫棟雕梁的妧憐宮,兩個守門的內侍臉色凝重,沉默不語地站在屋檐的陰影下。高大的殿門內,隱隱約約傳來六皇子的怒吼和東西砸碎的脆響。

“雖然舒太後出面保你,讓你躲過了刑罰,但從今以後,上書房讀書的皇子裏不再有你的名字。你去不了上書房,就只能去宮外的太學或是民辦書院,和翰林學士比起,他們的學問大多要略輸一籌。跟著這些人讀書,你在眾位皇子眼中,自然也會低他們一等。”秦秾華問:“淵兒,你後悔當日的舉動嗎?”

“……不悔。”

“你害怕嗎?”

“……不怕。”

“不怕就好。”秦秾華笑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宮裏這烏煙瘴氣的上書房,不上也罷。只要你留心觀察,身邊的每個人都可以成為你的師傅。”

“……就像你?”

“是。”她笑道:“就像我。”

秦秾華看向不斷傳出打砸聲的妧憐宮,說:“六皇子今晚剛醒。禦醫說,沒有傷及根本,療養一兩個月就能下地。你留了手,做得對。”

她看向秦曜淵:“知道我為什麽說你做得對嗎?”

“……為什麽?”

“對穆氏來說,六皇子就是那枚逆鱗。沒了六皇子,穆氏就會變天,而沒了穆氏——六皇子只是死物。”

“……”

“這是阿姊教你的第一個道理——給別人出路就是給自己活路。”秦秾華說:“做人留一線,日後好全殲。”

雖然秦曜淵沒念過書,但總覺得有哪兒不對。

“走罷。”她說。

輿車再起,第二次停下時,對面不遠就是舒太後的壽康宮。

壽康宮的宮門上沒有掛燈籠,宮殿裏面也是黑黝黝靜悄悄一片,如果不是知道這裏白天時人來人往,秦曜淵都快以為這裏是座無人的冷宮。

“加上這次,舒太後已經兩次對你伸出援手。在你心裏,她是能在這宮中說一不二的人嗎?”

秦曜淵想了想:“……是。”

秦秾華沒有立即說他是對是錯,而是慢條斯理地說:“玉京舒氏在狐胡朝時就是朝廷重臣,正因如此,舒家的女子只能是四妃之一,而看似風光的太後之位,不過是既得利益者扔出的一根雞肋罷了。”

她說的這些都是宮中的禁忌,眾人避諱之事,但她說這些的時候,神色一如既往的平常。

“穆氏放你一馬,不是給舒太後面子,而是給舒太後的胞兄舒遇曦面子。他給舒遇曦面子,只不過是他以為舒遇曦和舒太後同黨,惹怒一個,就會帶上另外一個。”

“他們……不是嗎?”

“這就要你自己去發現了。”

少女的目光從漆黑宮門裏移向他。

“……威信和神秘是權威的本質。你想領導的人越多,就越需要威信和神秘。一旦失去其一,臣服於你的那些人就會知道你只是一個凡人……一個和他們一樣的凡人。”

“一旦他們認定你是凡人,你就遲早連人也做不成——”她用溫柔的口吻說著截然相反的話語:“你會變成一只跳蚤……一只他們欲除之而後快的跳蚤。”

秦曜淵還在思考她說的話,她已轉身往輿車走去:“走罷……再陪阿姊去一個地方。”

再次上車後,這次走了許久,輿車才緩緩停下。

秦曜淵先下車後,學著從結綠那兒看來的樣子,轉身朝正要下來的少女遞出一只手。

他伸出的手和結綠差點撞上,結綠反應迅速地縮了回去,對他欣慰一笑。纏著紗布的左手在黯淡夜色下停留不過片刻,少女就笑著搭上,扶著他輕輕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