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嚇瘋

長春觀裏夏濃天涼。

新安長公主近來過得甚是愜意。

幼時身為先帝幼女、身份尊貴的公主卻飽受章氏的欺壓,這些年裏她也過得束手束腳,直至章太後薨逝,壓在她頭頂的那座山才終於挪開。送章太後出殯的那日,新安長公主的心情格外松快——因那老婦終要埋入地宮,再也不見天日,更沒能耐對她明槍暗箭。

更令她愉快的,是那日碰見了魏清瀾。

敬國公府的嫡長女兒,魏鸞的堂姐,和離回京後覬覦盛煜姿容的寂寞婦人。

簡直是老天爺賜給她的禮物。

長公主很快將魏清瀾請到了長春觀,言語之間,對魏清瀾這位公府嫡長女甚為推崇,對於魏鸞則頗有微詞。知道姐妹間的齟齬,長公主一出手便往死穴上戳,直言魏鸞是靠著跟章家沆瀣一氣才有昔日的風光,如今章家倒台,定會時強弩之末。

畢竟是宮裏長大的女子,不過兩頓茶的口舌,便輕易挑起了魏清瀾的嫉妒之心。

可惜,這招似乎無甚大用。

曲園裏風平浪靜,非但沒有期待中的夫妻離心,盛煜甚至還陪著魏鸞去燕子嶺散心養胎,整整兩三日未去衙署。於身負重任的盛煜而言,這般行徑,多少有些從此君王不早朝的意味。亦可見,即使章氏罪孽深重,盛煜也沒打算追究到魏鸞母女頭上。

新安長公主見狀,心中愈發不快。

她的身上沒有半點章氏血脈,對章氏可謂恨之入骨,雖無力對抗偏安一隅,內心裏卻恨不得跟章家有幹系的人盡皆踩進淤泥。如今章家分崩離析,定國公府也撐不了多久。剩下的人裏,周驪音是永穆帝的女兒,可不遭牽連,魏鸞母女算怎麽回事?

昔日眾星捧月,名冠京城,靠的不就是皇後寵愛,太子傾心?

如今憑什麽安穩無事?

嫉恨之下,難免生出得寸進尺、趕盡殺絕之心。

先前魏清瀾抱怨她常往曲園送藥時,新安長公主便思量起了對策,只因孕婦用藥格外謹慎,她就算想插手也無能為力。聽聞有鹿茸之事,當即觸動心思——上自高門貴戶,下至平頭百姓,但凡生育後,闔府上下都會放松警惕,且多了個孩子分心,照料魏鸞的事難免疏忽。

鹿茸是敬國公府送去的,以魏家兩房之親近,很容易蒙混過去。

屆時隔了數月,想算賬都晚了。

好比精心挖了陷阱後拿茅草遮好,只等著人往裏跳,新安長公主甚至有些期待。

為避嫌疑,她近來甚至不曾再找魏清瀾說話。

是以聽說盛煜孤身造訪時,長公主頗為詫異,還當他是為在觀中受磋磨的章念桐而來,忙命人請入奉茶。

……

濃蔭遮蔽的道觀,香煙裊裊。

盛煜身上是玄鏡司的那套官服,虎豹繡紋猙獰,腰間蹀躞上海懸了長劍,沉目而來時,腳步帶風。隨著侍女的指引登上涼台,瞧見仙衣飄飄扮作道姑的長公主,他也未行禮,只將手裏托著的木盒“砰”的一聲仍在石桌上。

木石撞擊,聲音格外突兀。

長公主唇邊噙著的笑微微僵住,瞧出他面色不善,淡聲道:“盛統領忽然造訪,我還當是為了章氏之事,瞧這架勢又不太像。怎麽,玄鏡司的官威,都要擺到我長春觀來啦?”說話間揶揄擡眉,有幾分緩和氛圍的意思。

盛煜目光如同劍鋒,聲音亦是冷沉。

“今日過來,是送樣東西。”

“是……這個?”長公主目光落向木盒,遲疑著伸手去碰。

盛煜卻忽而擡手,自袖中倒出枚瓷瓶,揮手擲向對方掌心。他用力極重,拿瓷瓶當暗器似的,砸中長公主手掌時,比戒尺還疼數倍,強勁的力道亦沖得手臂後折。長公主毫無防備,手臂險些脫臼。

劇痛之下,她亦遽然變色,“這是何意!”

“摻在鹿茸裏的百裏紅。”

低沉的聲音,陰鷙而滿含怒氣。

長公主打死都想不到會是為這件事,心底的慌亂一閃而過,旋即淡聲道:“盛統領這話我可聽不懂。百裏紅?聽著倒像是酒的名字。我在觀中修身養性,也用不上鹿茸,盛統領給我這東西,是有何用?”

她微挑雙眼,甚至朝盛煜笑了下,仿佛全然不知瓷瓶裏的兇險。

盛煜瞥了眼她身後,“紅竹已進了玄鏡司。”

紅竹是新安長公主的侍女,雖非貼身伺候起居的,卻也頗受看重,會些歪門邪道的本事。今晨新安長公主遣她入城采買,等了半日也沒見她蹤影,確實心生疑惑,如今聽盛煜這樣說,心中已是洞然。

查出了百裏紅,揪出了紅竹,含怒殺向長春觀,這位所向披靡的玄鏡司統領,顯然是已經撬開了魏清瀾的嘴,查清了前後經過。不過能在宮裏活下來,她最擅長的就是鋪後路,動手之前也做過最壞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