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蜜語

軟語嬌聲,眼波動人。

盛煜覺得今晚這壺酒當真令人易醉。

至少此刻,他覺得仿佛踩在雲端亦般,腦袋裏輕飄飄的,卻又格外愉快。像是在懷裏用心捂了許久的種子,終於破土而出冒出嫩芽,又迅速抽苗竄高,令人無比欣喜。從前只是他的一廂情願,猶豫掙紮,卻無從窺探她的內心。

而今,他終於在她心底占有一席之地。

那是種更勝於骨血交融的滿足感。

盛煜輕輕捋她的頭發,目光陷在她溫軟的眼波裏,唇角亦緩緩勾起。

“明白。你喜歡我。”

他篤定地開口,仿佛宣告。

魏鸞頷首,興許是被他身上酒氣熏的,興許是被他灼灼目光盯的,柔嫩耳廓浮起可疑的微紅。她將雙臂攀在他脖頸,又低聲道:“長這麽大,我頭回喜歡人,其實也害怕仿徨過,怕世事多艱,人心易變。但我也很高興,因夫君絕非旁人能比。前路漫長,夫君可別忘了今晚之言。”

即便他會登基為帝,君臨天下。

即便她會紅顏白首,春歸人老。

她也盼望兩人能如此時此夜,兩心相交,珍重彼此,不為外物羈絆。

盛煜自然明白她的仿徨所在。

是怕他當初見色起意,會因色衰而愛弛;怕他身在朝堂之巔,翻覆風浪中另有取舍;怕前路漫長,誘惑太多,他會違背初心。但這世間即便千般勝景,萬種風情,又有誰比得上他珍視多年的心上嬌顏?

心底溫柔而激蕩,言語出口,卻只極簡單的一句。

“放心,在我心中,你的分量遠勝自己。”

酒後雙眸微紅,如暗夜浩瀚深邃。

果真他今晚是喝醉了,尋常端著玄鏡司統領的威儀,軟話都不曾多說幾句,厚顏又自持,而今稍袒心扉,竟會說出這樣的話。如春水漫上心間,魏鸞眼底的笑意幾乎溢出,眼睫輕闔時,盛煜俯首,吻上她的唇瓣。

……

掰扯清楚後,盛煜這兩日春風得意。

不過他仍會來妝台箱籠間逡巡,幫魏鸞挑衣裳,看她梳妝摹字,仿佛是從閨房瑣事中尋到了新的樂趣。且自打鎮國公父子伏誅後,玄鏡司仿佛忽然間清閑了起來,尋常案子交由趙峻和虞淵處置即可,盛煜還能多留些空暇回府。

臘月將盡,年關近在眼前。

因章太後的喪期未出,百姓出了禁嫁娶三月的限制,還能趁年節湊個熱鬧,但凡有爵位官職的人家,卻仍不能有違國喪禁令。除夕之夜,永穆帝帶頭將宮裏的家宴辦得簡單,眾臣見狀,更沒人敢在年節設宴,閑而無趣,事佛的事便愈發多了。

或是廣捐功德,或是重塑金身,或是贈鑄香爐,京城內外的寺廟道觀裏湧進去不少官宦貴人,成堆的香油錢添進去,祈福禳災的佛事愈多,呼朋喚友之余,也引得不少百姓去湊熱鬧。

便是有孕在身的魏鸞,都收了成堆的請帖。

五個月的身孕漸顯,魏鸞自然不會去各處亂跑,帖子大多都擱著,只在初一那日陪魏夫人去寶林寺進香。同去的除了盛煜和魏嶠,還有幾乎沒怎麽去過寶林寺的魏知非。

——按先前的打算,他該在章太後喪期過後,護送幼安郡主回朔州。不過盛煜既打算帶他去白蘭,且魏知非自打從軍後,在京城過年的次數屈指可數,於是永穆帝特地給鄭王傳了口諭,欲借他一用。

軍中將士,無不適帝王臣子,鄭王自不會違逆。

反倒是魏知非,習慣了軍旅征殺的日子,陡然在京城閑下來無事可做,渾身都不舒服。起初久遊回京,陪伴父母的膩歪勁過去後,這陣子他據說每日早起在府中練劍,後來不知尋了什麽門路,還時常去校場轉轉。

而幼安郡主竟然也延了回朔州的日子,說是許久沒賞京城的春光,要晚些再回。

去寶林寺進香那日,幼安郡主也露了個面。

兩下裏相遇,魏鸞但笑不語。

那之後,除了去趟公主府看望周驪音,往娘家和遠嫁回京的好友那邊走了一趟,其余時候幾乎都留在府裏養胎。春光漸盛,嫩芽半吐,明媚陽光灑滿庭院,讓人慵懶得想睡覺,也讓人想遊走散心——比起冬日的圍爐讀書,春日閉門終究令人覺得悶。

尤其是往年春日熱鬧,今年不許宴飲,更少了樂趣。

魏鸞近來格外愛去後園逛。

時常前晌過去,在那邊用飯睡了午覺,後晌才回北朱閣。

盛煜自然也瞧出來了。

自打嫁進曲園,她就跟腳腕被上了鐐銬似的,踏春秋遊的次數屈指可數。等章家父子伏誅,東宮母子被囚,京城裏稍稍風平浪靜了些,卻又有了身孕——畢竟是頭回懷孕,誰都不敢掉以輕心,整個冬日除了曲園盛府這點景致,都沒能去看梅花。

活生生沒了許多樂趣。

而今胎象漸穩,氣候愈暖,倒是能去透透氣。且盛煜過些日就得奉旨去白蘭,那邊畢竟沒有玄鏡司的人手,辦成差事須費不少力氣,加上往返的行程,前後怕是得兩月。趁此之前,著實該親自保駕,陪著魏鸞到處走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