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探獄(第2/2頁)

刑部大獄裏的牢飯,應該沒有玄鏡司的好吃。

他又得受苦了。

魏鸞握緊手裏拎著的食盒,走到廊道盡頭,終於看到盛煜的背影。

光線昏暗的石室裏一燈如豆,左右牢室都是空置,附近唯有他孤身一人。桌上擺著水壺和粗瓷茶杯,他面壁而立,身上的玄鏡司統領冠服被扒去,只穿了青灰色的粗布衣衫,陋冠簡帶。然而粗衣陋衫之下,脊背卻是挺直的,如同高聳矗立的峰嶽,姿態端然。

聽見熟悉的腳步聲,盛煜眉頭微皺,詫然回首。

不出所料,來的果然是魏鸞!

比起尋常出門時明艷照人的裝扮,她今日穿得頗為素雅,滿頭青絲拿珠釵挽住,除了花鈿外再無裝飾。身上披著蜜蠟色的繡折紙海棠披風,腰間環佩俱不見蹤影,臉上亦不施粉黛,微蹙的黛眉下,那雙眼裏甚至隱有霧氣水光,一眼瞧過去,滿面愁容。

盛煜獲罪坐牢時面不更色,瞧見她這模樣,卻是心裏揪緊。

鐵柵外她停下腳步,說話也帶了哭音,“夫君。”

“你怎麽來了?”盛煜迎過去,見她抓著鐵柵淚盈於睫,忍不住道:“別哭啊。”

魏鸞悶悶的“嗯”了聲,吸著鼻子,朝那領路的守衛道:“有勞了。”

守衛是奉命行事,點頭道:“一炷香的功夫,別耽擱久了。”

說罷,自走遠些,靠墻盯著。

魏鸞等他走遠,擡手擦了擦濕潤的眼角,輕吐了口氣道:“從前只知道假笑難,原來假哭也不容易,差點沒擠出眼淚來。”說著,背過身避開守衛的視線,唇角微勾,“夫君是不是也當真啦?”

這一笑間,冰消雪融,調皮而柔軟。

盛煜心中稍松,唇角微勾,“原來是哭給他看。”

“早就聽說刑部大獄裏耳目混雜,誰知道他是在為誰盯人。夫君闖了大禍,丟掉官職鋃鐺入獄,我不掉兩滴眼淚,旁人還當我多沒心沒肺呢。傳到宮裏,叫那兩位老狐狸瞧出端倪可怎麽辦?”魏鸞湊在他耳畔,竭力做出輕松姿態,心底畢竟還是擔憂的,“夫君在獄中可好,要我和盧璘在外打點嗎?”

盛煜覷著她,失笑搖頭。

方才那可憐兮兮眼中含淚的模樣,連他都信以為真了,卻原來是另有盤算。

這小機靈鬼!

他伸出手摩挲她臉頰,遠遠瞧著像是拭淚,口中卻道:“獄中有人照應,不必擔心。若你實在閑得發慌,隨便打點記下也行,做給人看罷了。”說罷,卻又神色稍肅,低聲叮囑道:“近日若出入宮廷,務必處處謹慎,我給的東西別忘了。”

“貼身帶著呢,夫君放心。”

盛煜頷首,又叮囑了府裏女眷、盛家親友問起時,應如何應對。

待這些事說完,守衛已遠遠走來。

魏鸞沒再多逗留,將食盒和給他帶的保暖衣裳留下,出獄登車回府。

……

盛煜被奪職後在朝堂掀起軒然大波,引得猜測紛紜。

曲園裏,這兩日也頗熱鬧。

昔日最得盛寵的權臣忽然失勢入獄,有人關切擔憂,也有人揣測風向,欲來打探消息。除了魏嶠夫婦和幾位相交甚深的幾位女眷被請入廳中,由魏鸞親自接待外,旁人皆進不去曲園,多是打著看望盛老夫人的旗號,到西府去探聽虛實。

盛老夫人連連嘆息,說辭與外間傳言差不多。

旁人聽了,也只能揀著好聽的話來安慰。

這些瑣碎訪客皆有祖母應付,魏鸞居於曲園,只備些厚禮,請盧璘到刑部打點,來去動靜也未刻意隱瞞。自盛煜調回京城後,在朝堂上一路高歌猛進,曲園的威儀更是不遜相府,向來只有旁人求見而無緣踏入,從無低下身段去求旁人的。

如今四處打點,足見永穆帝這回是動了真格的。

林林總總的消息傳入宮中,章太後只管哂笑。

從前不可一世的玄鏡司統領竟吃起了牢飯,陪著章績父子蹲在大獄,這情形令她深覺痛快。

而君臣離心,利劍生銹,堪稱良機。

冷眼旁觀了許久,見永穆帝並非敷衍搪塞,確實有意敲打盛煜,玄鏡司一時半刻沒了鋒銳爪牙,章太後哪會錯過這機會?因時氣染恙的由頭十分好用,她連著半月臥病在壽安宮,輪番召官眷誥命侍疾,零星的布置也陸續吩咐了出去。

這些事情,魏鸞自然難以知情。

在染冬和盧珣傷愈回京後,她近來除了嚴守曲園,還須幫著操持盛月容出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