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對策

盛煜雖撐著力氣出言安撫,但他的傷勢其實不輕。

渾身上下數處重傷,因當時漆黑的地宮裏鐵箭如雨,他帶頭往深處沖,雖避過了要害,腿上仍被鐵箭傷及。箭傷並不重,只是擦破皮肉,要命的是箭頭淬有毒,自傷口侵入肌體,之後盛煜拼力死戰,待回府時整條腿都已僵硬。

玄鏡司的郎中拔了兩回毒,仍未能清幹凈。

此外,腰肋處被亦利劍刺穿,失血甚多,險些傷及臟腑。

如此傷勢,沒人敢掉以輕心。

盧璘安排人嚴陣以待,那三位郎中更是絲毫不敢松懈,每隔兩炷香便看腿上毒傷,借著藥膏緩緩拔除殘余的毒。從仆婦至部下,眾人皆訓練有素,照料此等重傷很有章法,反倒是養在深閨的魏鸞不懂行,除了在旁邊遞水遞毛巾,旁的無從插手。

遂請教過郎中,命人做藥膳熬湯端來。

待亥時初刻,盛煜從昏睡中醒來,慢慢喂給他喝。

盛煜瞧著明晃晃的燭火,知道夜已極深,且此處盡是玄鏡司的部下,魏鸞起居不便,用完飯後愣是將她趕回了北朱閣。

整夜輾轉淺眠,次日清晨魏鸞早起,拎著食盒直奔南朱閣。

時近暮春,垂花門內有麗如胭脂的玉蘭初綻,她讓染冬折了幾支,到南朱閣交給仆婦,用瓷瓶清水養著,放在盛煜寢處的窗畔。待盛煜醒來後推開窗扇,晨光清冽的灑在花瓣,上面水珠晶瑩剔透,給屋裏增添幾分清新生機。

盛煜昨晚傷勢反復,折騰了半宿。

從殺伐兇險的沉沉睡夢醒來,瞧見窗畔的花束美人,聞見晨風裏淡淡的花香,微微一怔。

十多年磨礪生涯,他重傷昏迷過許多回,亦曾遊走於生死邊緣。重傷後容易做噩夢,夢裏冷血烈火、刀鋒劍芒,有早已面容模糊的親人,有素未謀面的母親,亦有慘烈喪命猙獰可怖的對手,翻出藏在記憶最深處的痛苦,在黑暗裏沉淪掙紮。

每每噩夢醒來,都如同從修羅場走過一遭,令人心緒沉抑。

這是頭一次,醒來後有春光佳人。

盛煜定定地看著魏鸞背影,幽深的眼底眸色漸濃,直到魏鸞支好窗扇轉身,沖他淺笑。

“多聞聞花香,夫君能恢復得快些,是不是很漂亮?”

她說著話往床榻走來,高堆的雲髻飾以金釵,耳畔滴珠搖曳,尾端垂著白玉磨成的扇貝,襯得脖頸修長如雪,唇色紅嫩柔軟。海棠春衫勾勒出削肩瘦腰,寬松的領口拿金線彩繡,秀致的鎖骨下微露霜白,薄衣遮掩的胸脯如峰巒惹眼,比去歲初嫁時更見豐滿。

腰肢卻是纖細的,錦帶下宮絳環佩,長裙及踝。

冬去春來,少女漸成少婦,雖仍含苞未破,眼角眉梢卻添了柔婉情致,俞見綽約艷逸。

這是他的妻子,往後風雨兇險,醒來都能看到她。

盛煜不由扯了扯嘴角,“很漂亮。”

——春光柔暖,人比花嬌。

魏鸞迎著他目光,隱約品出言外之意,不由抿唇輕笑,將他扶著半躺起來,而後拿溫水浸濕軟巾,幫他擦臉擦手。這事兒於她而言是生疏的,好在盛煜不嫌棄,尋常的威冷氣勢收斂殆盡,閉著眼任她揉搓擺弄。

過後漱口用飯,也是魏鸞喂給他吃。

而後盧璘帶著郎中進來,按著傷勢換藥包紮,等這一波忙過去,已是日上三竿。

魏鸞也終於找到機會詢問受傷的經過。

……

昨日被困地宮,是盛煜生平少見的兇險。

淬毒的鐵箭如雨攻襲,他雖將連弩破壞殆盡,腿上也被不慎擦傷,被毒侵及肌體,行動不似尋常矯健迅捷。隨從五人冒箭雨前行,也有或輕或重的傷。埋伏在暗室的刺客卻龍精虎猛,攻襲時訓練有素,擺出同歸於盡的架勢,出手兇狠之極。

碰上高手,以一敵四絕非易事。

盛煜滿身的傷便是在那時落下的。

兇險拼殺中難以周全,最後只保住了兩個受傷的活口,齒脫毒落,手腳俱廢。

而地宮沉重的石門依然緊闔,機關被毀後,沒有任何旁的出口。留在地宮外的隨從悄無聲息,想來對方既下了血本,調撥這麽多高手圍困刺殺,也在外面做了埋伏,以多勝少,不留半點生機余地。

後援既斷,退路被封,盛煜重傷中毒,必定熬不了多久。

好在盛煜行事周密,提前留了後手。

留在地宮外接應的隨從雖被屠盡,盧璘卻按一貫的安排藏在暗處,並未現身。變故發生後地宮內外拼死搏殺,盧璘按兵不動,將敵情徹底摸清後,當即另召玄鏡司的外援,重新包圍鏡台寺。

一番苦戰,地宮外的刺客或是尋機自盡,或是活活被擒,沒半個人逃脫。

眾人隨即找了滿寺的器具,將那座沉重的石門活生生撬開。

彼時,盛煜與隨從各自咬牙,血流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