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春宮

玄鏡司的牢獄與世隔絕,空蕩又安靜。

魏鸞念及盛煜,不由借著敞開的鐵門往外面瞧。廊道狹長,隔著不近的距離,他站在盡頭的拐角處,身姿挺拔端毅,等她的間隙裏也不得閑,正跟下屬分派事務。

火光映照在玄色官服,遙遙望去,少了威武嚴毅,只覺頎長峻整。

她不由想起那夜酒後的親吻。

看父親提起盛煜時的神情,顯然是生了好感,畢竟上回她來探望時,父親還對玄鏡司充滿抵觸抗拒。而今日盛煜在曲園裏,提及魏嶠時也稱以“嶽父”,不是最初涇渭分明的“你父親”。

這男人威冷強硬,重權在握,她其實仍覺得性情難測,不敢掉以輕心。

但這件事上,盛煜無疑是救了整個魏家。

魏鸞後怕而欣慰,緊緊握住魏嶠的手。

“父親既已識破她的歹毒用心,想必是已有了主意。如今的情勢,咱們要麽咬死了跟著章家,要麽懸崖勒馬,棄暗投明。皇上是個有志的明君,他既有心拔除章家之患,自會善待投誠之人,屆時父親即便有罪責,也是如實論罪,不至於拿整個敬國公府給章家陪葬。”

魏嶠笑了笑,“那點罪責為父承受得住,只是苦了你們。”

“女兒不覺得苦,母親也不會,只要一家人能團聚安好。”

魏嶠擰眉,心裏仍有憂慮,“既要跟章皇後割裂,兩家必成仇敵。拔除章家不是朝夕之事,章家權勢煊赫,往後你母女倆在京城只會舉步維艱。更何況,長輩一旦交惡,你和長寧公主、玉映,知非和章維也就得卷入……”

他嘆了口氣,緩緩搖頭。

血脈牽系,二十余年的交情,魏鸞跟周驪音,跟遠在邊塞的表妹章玉映感情極深,魏知非跟表兄章維更是自幼同在沙場歷練,是生死之交。

一旦兩家長輩割裂,晚輩難免被波及。

魏鸞不是沒想過這些事。

事實上,在決定嫁給盛煜前,她早已斟酌過。

遂溫聲道:“我們確實是因長輩而結識,但這十幾年的交情卻是自己的。都長這麽大了,是非黑白,世事艱險,各自心裏都有數。舅舅的罪責我不敢說,但玉映、長寧還有章維表哥並未摻和這些事,將來我會盡力而為。”

聲音柔和,卻堅決篤定。

魏嶠瞧著女兒,好半天才頗欣慰地拍拍她肩膀。

……

從玄鏡司回來後,魏鸞就有些心不在焉,得空時,總跑神琢磨章家和魏家千絲萬縷的糾葛。如此心事重重,就連盛老夫人都瞧出端倪,猜得是她擔憂魏嶠,特地寬慰了幾句,讓她多回府陪伴魏夫人。

魏鸞得了長輩應允,亦常回府陪母親解悶。

這日從娘家回來,魏鸞在曲園的垂花門附近撿到個白瓷筆盒。

筆盒做得扁長,邊角圓潤,除了質地極好外並無特殊之處。

要命的是上面的畫,那是副春宮圖。

曲園裏住著的就那麽些人,這瓷盒在日光下胎釉透亮,甜凈溫潤,定是名窯所出,絕非仆從用得起的。外人絕難踏足曲園這道隔開南北朱閣的垂花門,她身邊從來沒這樣的東西,思來想去,這白瓷筆盒是誰的東西不言自明。

魏鸞瞧著那副艷而不淫的春宮圖,懵了。

倘若這東西真是盛煜的……

魏鸞不敢深想,也知道這東西不能流出去,當下將筆盒藏在袖中,回到北朱閣後轉了兩圈,不知該把這燙手山芋放在哪裏。最後沒奈何,尋了個帶鎖的書匣將它裝著,擱在書架的最上面,而後吩咐染冬,只說裏面是要緊物事,不許人輕碰。

到了晚間,盛煜應邀踏足北朱閣用晚飯。

魏鸞按著盛煜的口味,將晚飯備得豐盛,夫妻倆對坐用飯時,因盛煜時常忙得腳不沾地,隔三差五才能到樂壽堂看望祖母,便借魏鸞的口詢問近況。如此閑敘家常,飯後喝湯吃些糕點,盛煜還難得的誇贊了兩句。

只是魏鸞心裏仍覺得古怪。

以前瞧著盛煜清冷自持,她信以為真,自見了那春宮筆盒,再瞧他時,總覺這是裝的。

但她跟盛煜還沒親密到能提房中事的地步,只能裝聾作啞,半個字都不提。送走盛煜後回到梢間的小書房,對著那束之高閣的燙手山芋發了會兒呆,轉頭又去撥她的小金豆——算上今晚這頓,她已湊足八粒金豆,勝利在望。

可時日倏忽,盛煜忙成那樣,還不知另兩頓哪天才能有著落。

她忍不住擡手偷偷撥一粒過去。

只差一粒就大功告成了!

檀木小架秀致玲瓏,絲線墜著的金豆如同珠簾,瞧著就讓人歡喜。反正盛煜事務纏身,朝堂裏千頭萬緒的大事都忙不完,未必記得這數,能蒙混過關的吧?

魏鸞喜滋滋地撥弄金豆,片刻後,又把金豆默默撥回去。

騙鬼容易騙人難,蒙混的畢竟不作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