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雕刻著夔龍圍鼎的花窗微微開了道縫隙,站在屋子裏,隱隱能聽到些傍晚時分的蟲鳴。小案邊上的燭台微不可見地躍動了一下。

沈淩淵瞳孔驟然緊縮,漆黑的鳳眸驀地望在她身上,眸光間流轉著些許不易覺察地變幻。

溫映寒藏在袖子裏的手指微微動了動,見他抿唇不語的樣子,心底又隱隱有些猶豫是不是自己會錯意了。

也許沈淩淵只是隨口一提,又或者他現在已經改了主意。

溫映寒索性識趣地福了福身,垂眸開口道:“禦膳房不知臣妾要過來,多半未備下這一份,臣妾還是回德坤宮吧,不叨擾皇上用膳了。”

她自然而然地再度屈下膝蓋,打算行禮告退,卻不想身前驀地傳來一道低沉而簡短地聲音將她還未說出口的話堵了回去。

“留下。”

溫映寒茫然地擡眸望向沈淩淵,纖長微彎的睫毛下意識地輕輕眨了眨,似是透著些不解,“皇上?”

“留下來用晚膳。”沈淩淵斂了神色,聲音深沉平緩。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指尖漫不經心地輕叩了兩下書案,似是頃刻間便敲定了這件事,也再沒給她一點反悔的機會。

他薄唇輕啟,朝門外開口喚道:“王德祿。”

王公公知道皇上一會兒就得喚他進去安排轎輦送皇後娘娘回德坤宮,所以便一直站在門口等候,未敢走遠。這會子聽見沈淩淵叫他了,忙推開門走了進去。

他拂塵一揮搭在胳膊上,朝沈淩淵和溫映寒分別行了一禮,而後畢恭畢敬地低頭開口道:“皇上您吩咐。”

“傳禦膳房備膳。不用送去德坤宮了,朕與皇後一起。”

王德祿拂塵一抖,險些以為自己聽岔了。饒是他在皇上身邊伺候過這麽長時間,也沒見過幾次皇上和皇後一同用膳的時候。

就算是少有的那幾次,最後的結果也都是不歡而散。

皇後娘娘這是失憶後開竅了?還是……皇上強留了皇後娘娘下來……?

他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一下溫映寒的神色,倒也瞧不出什麽,不由得更加迷惑。奈何遠處未聽到他回復的沈淩淵再度將視線落在他身上,王德祿一顫忙俯了俯身,低頭開口應道:“奴才這就去傳。”

雕著雲花繁紋的大門開了又關,王德祿領命退了出去。屋子裏又恢復了一片寂靜,只剩下了他們兩人。

沈淩淵望了望她,薄唇微微動了動:“先在那邊坐一會兒吧,叫下人給你備茶。待會兒隨朕去偏殿。”

偏殿便是平常沈淩淵用膳的地方了,溫映寒擡眸望了望窗邊的那兩把楠木的靠背椅,椅子之間擺了張不大的圓桌,一個描金彩漆梧桐鳳鳥紋的帶座撇口瓶擺在上面,顯得格外雅致。

屋子裏飄著淡淡地凝神香味,溫映寒眼眸微動,“臣妾坐一會兒便是了,這個時辰喝茶夜裏要睡不著了。”

沈淩淵本是怕她沉悶,聽她這樣說倒也覺得有理。他淡淡地開口:“架子上有些遊記,若是覺得悶了可以隨意取幾本打發時間。”

溫映寒微微恍神,意識似是有那麽一刻不清醒,莫名生出了種她在被人惦念著的感覺。

溫映寒忙輕斂了神色,叫自己不要胡思亂想,輕輕點了點頭,緩緩踱步到了書架邊。

那緊貼著墻所擺放的木架子共分為五層,最上面有兵法,依次排列的還有治國之策與古籍典故。木色的架子由上好的黃花梨而制,簡約而不失大方,幹凈而不顯淩亂。

所有的遊記被整齊地擺放在夾子最中間的位置,無需她墊腳或者俯身,只消微微擡手便可以輕易拿到。

就好像專門為她準備的一樣。

溫映寒從最邊上開始看起,前面基本都是她曾經讀過的遊記。

從前在閨閣裏,有那麽一陣她與文茵十分偏愛這些,為此她還特地命人買了不少書回來。

每當手裏存的那些覺得讀著乏味了,文茵總是能恰到好處地給她帶來許多奇珍未見過的遊記,問她是哪裏找到的她便說是她宮裏的庫存。

溫映寒至今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麽從哪裏的庫房搜羅出來的。

纖細的指尖輕撫上後面的幾本,像是放得年代有些久了,不過好在有人精心打理,不曾染上一點灰塵。那些都是她未讀過的。

溫映寒頓時起了興致,隨意從架子上取了兩本翻看。

沈淩淵坐在寬大的金絲楠木書案後,默不作聲地望著她的背影。漆黑的鳳眸深沉而內斂,眸光微動,隱隱有了些稍縱即逝的波瀾變幻。

這層書架從前在王府裏就為她保留著,只是當年的她從不會踏進他的書房,自然也未得機會瞧見。

記得以前有一次他從沈文茵口中得知,她們最近偏愛遊記,可奈何市面上有意思的書籍有限,總不得盡興。

沈淩淵只消想想,腦海裏便能浮現出那丫頭手拿著無趣的古籍,興致缺缺的樣子,於是便借沈文茵之手,交了不少給她。直到他後來出去征戰沙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