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我按照杜爾留下的線索,很快找到了那位名為波魯那雷夫的男人的所在地。這是一處羅馬郊外的小屋,四周比較開闊,地理位置也較為偏僻,總而言之是一個適合隱居的地方。

我來到屋外,禮節周到地輕敲了幾下門,裏面卻無人應答。不過顯而易見,還有人在裏面——屋子的大門沒有反鎖,門前的地磚上只有一道細細的、車輪軋過的痕跡,從門前一直延伸到旁邊的庭院。

這說明這間屋子的主人大概是一個需要借助輪椅行動的殘疾人,而且他現在正在這扇大門的另一邊,悄無聲息又萬分警覺。

如果我想的話,捏斷這扇門上頗有些簡陋的鎖簡直輕而易舉,但我並沒有這麽做。據杜爾所說,他的這位朋友是一個戰鬥經驗極其豐富的戰士,自然對我這種陌生來客異常警惕,這種時候最好不要輕舉妄動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誤會。

“波魯那雷夫先生,你好,”我站在門外,希望自己的聲音能足夠真誠,“我叫琴·科利奧尼,是劍帝杜爾的學生。我是根據杜爾留下的線索找到這裏的,聽說波魯那雷夫先生你是他的朋友。”

我一頓,緊接著開口道:“你知道杜爾已經遇害的消息了麽?”

門的另一面依舊不聲不響,仿佛沉默了一個世紀那麽長的時間。就在我以為對方對我的來意十分冷淡、甚至不願意過問的時候,門鎖忽然發出一道細微的聲響,隨後,屋子的大門如同主人一樣小心謹慎地敞開了一條縫隙,就像堅硬的蚌殼不情不願地張開了一條口。

“我從沒有聽說過你的名字,”一個男人的聲音從門後響了起來,“把能證明你身份的東西放在門口,除此之外什麽多余的動作都不準做。不然的話我不會保證你的安全。”

我點點頭,表示對對方戒備心理的認可:“這是自然的。”

我從挎包裏拿出杜爾的那半截斷劍,放在了那條敞開的門縫裏。明明沒有任何人去拿,我也沒有看見任何東西,但那把被我放在門縫裏的斷劍卻忽然之間縮了進去,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快速地接了過去一般。

我:“……”

有趣。

我面無表情地從挎包裏拿出了另外一些東西——杜爾的身份證、房產證、病危通知書、瓦利安首領任命書(這東西被他用來墊桌腳了)、大學畢業證書(他居然上過大學)、沒有及格的高中成績單……

門後面的男人:“……已經足夠了。”

聽他這麽說,我有點遺憾地收回了放進挎包裏、正準備把杜爾寫得亂糟糟的情書拿出來的手。太可惜了,我都不知道這些東西是怎麽被拿進門縫裏的,我明明什麽都沒看見。

又過了一會兒,蚌殼似的門縫微微敞開了一些,與此同時,門後的聲音響了起來:“進來吧。”

我走進了屋裏,看見了一個坐在輪椅上的銀發男人。

他的模樣與我方才的猜測沒什麽區別,我預想過波魯那雷夫會是一個雙腿不便行動的人,但沒有想到他已經完全失去了他的雙腿,膝蓋以下的部分變成了泛著冷光的銀制金屬,眼睛也瞎了一只。

雖然模樣看上去十分年輕,完好的上半身也顯現出良好的體態和身體素養,但整個人卻呈現著一種莫名削瘦又尖銳的狀態。自從見到我之後,他的眼睛便一動也不動地盯著我,仿佛一把隨時架在我脖子上的劍一樣。這表明盡管他接受了我的身份,卻沒有完全地信任我。

“我不知道你說的消息。”和他格外削瘦又尖銳的外表相反,波魯那雷夫對我說話的聲音倒十分溫和——我這時候才想起來他是一個法國人,對待女士的態度還算不錯。波魯那雷夫繼續說:“請盡可能詳細地向我說明一下。”

我按照他的要求,將事情經過陳述了一遍。末了,我頓了頓,補充道:“雖說如此,但這也僅僅是我的猜測而已,並沒有實質性的證據表明是[熱情]組織下的手。我來這裏,也只是為了向你證實一下而已。”

“不,你猜測得沒有錯,”波魯那雷夫用一種沉重的口吻說道。

正如我所想,波魯那雷夫在數年前追查過[熱情]組織、並由此遭到了[熱情]老板迪亞波羅的毒手,失去了雙腿、一條手臂和一只眼睛,失去了戰鬥能力的他被組織封鎖了消息,只能隱居在這個地方。但波魯那雷夫並沒有放棄希望,他一直在等待著企圖打敗迪亞波羅的人出現。

我問道:“那麽,要怎麽樣才能找到那個名叫迪亞波羅的人呢?”

波魯那雷夫表情凝重地注視著我,並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而是一針見血地戳穿了我的言外之意:“雖然我這麽說會傷害你的自尊心,但是迪亞波羅不是你能打倒的敵人,”他一頓,擡起僅剩的那一只完好的手,指了指我的身側,“你完全看不見,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