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我粗略估計這組坐標應該是羅馬郊外的某個地方,而這個名為J·P·波魯那雷夫的人大概就是杜爾一直以來試圖尋找的朋友。杜爾先前說過,他是通過追查[熱情]組織來找尋波魯那雷夫的下落,這也就是說,波魯那雷夫必定跟組織發生過什麽事情。

從那些被刪得一幹二凈的情報內容來看,恐怕杜爾和波魯那雷夫一樣,觸及到了[熱情]組織深層次的秘密……如果和那位至今無人知曉真面目的[熱情]BOSS聯系起來的話,那麽,說不定杜爾和波魯那雷夫所觸及到的秘密就是Boss本身。

杜爾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大大咧咧、不著調,但實際上作為暗殺部隊的首領——盡管這個暗殺部隊的暗殺宗旨是把敵人殺得片甲不留——杜爾有其十分謹慎的一面。正因如此,我才會特地尋找他留下來的線索。

現在看來,他留下的線索應該就是這個名為波魯那雷夫的男人的所在地了。

我將自己的猜測告訴給了喬魯諾,喬魯諾對此表示驚訝,但很快就冷靜了下來。

“我現在在組織只是個新人,無法輕舉妄動,”喬魯諾臉上浮現出為難的神色,說,“可以拜托你調查這件事情麽?”

我直直地看著他,面無表情地吐出三個字:“不可以。”

喬魯諾像是完全沒有料到我會這麽回答他,有些反應不過來。

我盤腿坐在樸素簡單到了極點的宿舍單人床上,這張床的尺寸對於喬魯諾而言略顯狹小,他要是躺在這上面,估計不得不微微蜷縮起雙腿、規規矩矩地交疊雙手才會使床上的空間余裕一些。

我將一只手的手肘支在膝蓋上,單手托著小半張臉,這是一個不大優雅和禮貌的姿勢,但不知道為什麽,在喬魯諾面前我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感覺到放松。關於這個,我認真地想了想,大概是因為喬魯諾身上那股不符合年齡的沉穩與冷靜會不知不覺中令人鎮定下來。

“為什麽要你拜托我?”我開口道,仿佛是在說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情,“就算不用你說,我也會去做。”

我慢慢地說著,當我說出最後一個字的時候,我就意識到我的手指已經下意識地蜷縮起來,將冷冰冰的劍柄緊緊抓住。

我繼續開口說話,臉上沒什麽表情:“別看我這個樣子,我現在可是對組織,和組織背後的Boss頗有成見。”

我擡起手指,指腹從劍柄一直撫到斷掉的切口。我的手指不算光滑細膩,上面有著因為長時間使用武器而留下來的細繭,我用手指感受著劍身上那已經發黑、幹涸成固體的血斑。

“不把這把劍的主人所受的傷害悉數奉還,”我直直地看向喬魯諾,古井無波地說,“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喬魯諾的表情毫無變化,他只是注視著我,一時之間沒有開口說話。

“我有點驚訝。”嘴上這麽說著,喬魯諾的神色和口吻都沒有透露出絲毫驚訝的情緒,他說道:“我還以為你不是會被情感所左右的人。”

“以前不是,”我將杜爾的斷劍收進挎包裏,直言不諱地道,“現在……現在我也不知道。”

我一頓,眼睛慢慢地垂下來,又不知道這個時候應該看向哪裏——片刻後,我奇妙地聽見了自己的聲音:“或許是有人改變了我。”

一般來說,人是不會輕易察覺到自己身上所產生的變化。頭發、服裝、面容、聲音、身體……這些止於外表的東西,再普通的人也能用肉眼看出來,然而在人的身體裏面、更深的地方、比心臟和腎臟跟隱秘的地方是無法輕易察覺到的。一旦感覺到那個地方發生了什麽微妙的變化,那就該是大事不好的時候了。

因為發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我發覺過去的我和現在的我分裂成了兩個,兩個“我”之間仍舊保留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堅韌、隱秘、密密麻麻,兩個“我”開始彼此關注、彼此審視、彼此試探。到底我會變成哪一個?我會變成什麽樣子?這個問題連我自己也不知道。

但是我想,我的過去大概已經離我很遠很遠了。

這個時候,我忽然眼前一暗——在半秒之內我就迅速地判斷出來這並非某種偷襲,而是某個輕飄飄的東西落在了我的頭頂上,正是這個東西遮擋住了我的視線。

我伸手一摸,發現這是一塊幹凈、嶄新又幹燥的毛巾。我抓著毛巾,目光不解地望向把它扔給我的喬魯諾。

“這裏沒有吹風機,”喬魯諾面不改色地說,“用這個將就一下吧,你的頭發太濕了。”

我“哦”了一聲,隨後將腦子裏面那些奇奇怪怪、就連我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的想法拋到一邊,專心致志地用毛巾擦拭濕漉漉的頭發。

在喬魯諾宿舍裏霸占了一晚他的單人床,第二天我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出了喬魯諾的宿舍。老實說,男生群聚的地方連樓道裏都彌漫著一股奇怪的味道,相比之下喬魯諾的房間可謂幹凈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