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阿離眼睫掀起,視線朦朧,眸光焦距都沒能凝聚,只短暫瞥了蕭言一眼都不知道有沒有認清人就又昏睡了過去。

蕭言顧忌著身旁侍從太多,蠢蠢欲動的手壓在腿上沒往被褥裏伸。

太醫聽聞是陛下召喚來的很快,提著醫箱進入棲鳳宮就要朝坐在床前的蕭言跪下。

“別磨蹭了,快來替君後看看。”蕭言話雖這麽說,人卻霸占著床邊不肯走,屁股從床前矮凳挪到床沿上。

太醫唯唯諾諾的低頭快步走過來,朝阿離手腕上搭了個巾帕,便開始診脈。

阿離眉毛緊蹙,嘴唇幹的發白起皮,臉卻紅的厲害,被太醫摁著手腕的時候指尖痙.攣顫.動,神色痛苦壓抑。

蕭言看的揪心,擡手輕撫他消瘦的臉頰。她印象裏阿離從來沒這麽瘦過,臉頰上沒有半點肉,顴骨都凸了起來。

臉上都如此,那就更別提身上了。

蕭言呼吸沉重,眸光幽深,第一百次想淩遲了“自己”。

“她”怎麽能舍得?

可能是蕭言剛從外面進來掌心微涼,也可能是嗅到了熟悉的氣息,阿離的臉朝她掌心裏埋了埋,人都燒糊塗了,卻本能的依賴著她。

蕭言心尖輕.顫,險些紅了眼眶,指腹撫著阿離的眼尾眉梢,低聲道,“會好的。”

太醫聽到這話眸光閃爍,顫顫巍巍的收回替阿離把脈的手,頭都不敢擡就從矮凳上滑下去跪在了地上,結結巴巴的說,“稟、稟陛下,君後的情況……怕是不容樂觀。”

就這話她都是說的很委婉了。

君後像個脆弱易碎的琉璃,本來就已經傷痕累累,如今這場高燒更像是把龜裂的它用力捧起來擲慣在地上,摔的支離破碎。

這場熱病放在常人身上怕是都頗為兇險不好挺過去,更何況是擱在君後身上。

棲鳳宮本就沒有炭盆,太醫話音落下,宮殿裏的溫度似乎又驟降幾分,侍從們屏住呼吸,頭極力壓低,不敢發出絲毫聲響。

整個宮殿,靜的嚇人。

直到床上燒到無意識的人發出夢囈,鼻音輕輕“嗯”了聲,那股施壓的威嚴才陡然撤去。

所有人如同重生一般急急喘.息。

其中就屬太醫最為害怕,掌心後背皆出了層冷汗,如今癱坐在地上,腰背弓著,汗濕的中衣緊緊的貼在後背上,凍的哆哆嗦嗦。

太醫偷偷擡眼去看坐在床上的蕭言,對方目光溫柔深沉的落在君後臉上,頭都沒轉只輕聲朝她說,“治。”

這個語氣輕飄飄的字,分量比“君後若有個三長兩短,朕要爾等陪葬”還要重些。

清醒冷靜的帝王,向來比暴怒的君主更讓人覺得害怕。

太醫從地上爬起來,掌心往身上狠狠擦了兩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按著去燒的法子開藥方抓藥。

看著掌心下的空白藥單,太醫提著筆遲遲落不下去,她神色為難,咬牙擰眉。

以這種情況,最好的法子肯定是重藥祛重疾,可君後身體不如常人,藥量過重他怕是受不了。

想了想,太醫還是選擇先用溫緩的法子治,如果實在不行……那就死馬當成活馬醫!

棲鳳宮的條件不行,可阿離目前這個狀況也不適合挪動。蕭言讓人將炭盆端來,被褥床單全都換成新的。

原本棲鳳宮裏用的炭劣質至極,燒出來沒有溫度不說,還濃煙繚繞嗆人的很,伺候阿離的那個內侍故意當著他的面把炭點著,拿著蒲扇朝他輕輕煽風,邊煽邊問,“君後可覺得暖和些了?”

阿離自知以他這種情況根本不指望奢求什麽,只是擺手讓內侍把炭盆撤下去,以後棲鳳宮裏不用點炭了。

內侍歡歡喜喜的應了聲,將這些東西都拿去換了銀錢給自己添置了棉衣。而阿離,至今還蓋著去年的被褥。

今天都過去了一半,那內侍也不知道在那兒廝混,至今沒回棲鳳宮。

如今蕭言發話說要搬炭盆過來,那用的定然是最好的細炭。

蕭言輕手輕腳的將阿離裹著被子抱起來,懷裏人輕的厲害,只剩一把骨頭。

床單被褥加上帳幔全都重新以君後的規格安排上,約摸小半個時辰,原本冷清蕭條的像是垂暮老人的棲鳳宮重回三年前的華麗輝煌,甚至比三年前還要好。

蕭言將懷裏的人輕輕放在床上,怕他身子弱硌著骨頭,蕭言特意讓人多加了幾床被子,阿離剛躺上去,就陷入柔軟的床裏。

他難受的厲害,剛落在床上手指就攥緊蕭言的衣袖,指關節繃的發白,眉頭擰出深紋。

藥已經熬好,由侍從晾了一會兒送過來。紅木盤子上托著個精致的白玉小碗,裏頭盛放著黑色湯汁。

離的幾步遠,蕭言都能聞到裏頭腥澀泛酸的苦味。那味道沖鼻的很,讓人聞之作嘔。

“陛下。”侍從垂首立在旁邊,蕭言伸手端過白玉小碗,摸摸碗壁溫度,才捏著勺子舀了一小口往阿離嘴邊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