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翌日一早,蕭言站在門口擡頭看天。天色陰沉如鉛,雲層沉甸甸的透不出絲毫光亮,指不定哪會兒這雨說下就下。

聘禮蕭母已經給她準備好了,紮著紅綢花的箱子禮盒整整齊齊的碼在院子裏,旁邊站著身著紅色短打的仆人們,就等蕭言發話後彎腰擡起東西就走。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蕭言低頭理理衣裳,今日為了應景,她特意穿了身暗紅色的長袍。這般老氣橫秋的顏色,倒是讓人忽略了她因養病而白皙的面色,瞧起來成熟穩重許多。

原主今年二十歲,因著沒經過事,身上沒有絲毫沉穩內斂的氣質,甚至因為為人輕浮目光虛晃,眉宇間常年透著股猥瑣,打眼看去就是個酒囊飯袋。

蕭言與她不同,雖說外殼不變,但蕭言的裏子進了這身體後,腰背挺直目光沉穩,氣質判若兩人。

若不是生了場大病,讓人以為‘蕭言’成熟懂事了,她肯定會被懷疑。

蕭數沒當過演員,演技屬實不行。昨天蕭母沉沉的目光就已經放在了她身上,針紮似的探究,好在當時蕭數“好心”替她解圍,否則剛跟蕭母打了個照面,蕭言怕是就要露餡。

“走吧。”清潤的嗓音淡淡的響起,蕭言擡腳走在眾人前面。

涼風平地吹起,原本空氣中屬於夏日的暑氣頓時散的一幹二凈。

蕭言腳步停下擡頭看天,心道不會真下雨吧?

她待會兒還有場跪求的重頭戲呢……

蒼天可聽不到蕭言的心聲,“滴滴答答”的雨點落下,“噼裏啪啦”的砸在箱子上。

下人慌忙用手臂遮擋住懷裏捧著的錦盒,仰頭眯著眼睛看天,生怕淋壞了裏頭的寶貝。

“……”金手指沒有,這烏鴉嘴倒是挺靈。

“主子,咱們回去嗎?”隨從阿風頂著身後眾人的視線,擡腳上前詢問。

‘蕭言’生病後,蕭母將她院子裏的下人換個遍,覺得女兒沒出息這事雖說跟下人沒關系,可不高興的時候難免會牽連旁人,這跟理智無關。

阿風就是新調來的,對於府裏嫡女的性子聽聞過一二,卻沒怎麽接觸過,所以主仆兩人彼此都不算了解。

“去!都到門口了哪有回去的道理。”蕭言看著不遠處的小院,她若是這時候扭頭回去,離家母子的臉面往哪兒擱?

離母手裏拿著傘站在堂屋屋檐下,看著外頭越來越密的雨幕,腳尖動動,想要下去迎蕭言上來。

這孩子怎麽說來還就真來了。

離母輕嘆,來就算了,也不知道挑個晴天好日子。

她身形微晃,鞋尖還沒離地,手臂就被人用手輕輕搭住。

阿離身著白衣長身玉立的站在離母身旁,手上沒用多少力氣,僅僅往母親手臂上一搭就攔住了她的動作。

“阿離,你看這——”離母咋舌,神色糾結目露為難,對上阿離清冷的眸子,滿腔的話只成了幹巴巴的一句,“她沒拿傘。”

何止蕭言沒拿傘,整個送聘禮的小隊都沒撐傘。箱子不怕淋,錦盒被護在懷裏,暴露在雨中的唯有箱子上被雨淋濕後顏色漸濃的綢花以及這只送禮隊伍——還有那個站在隊伍前的女人。

阿離神色木然,就這麽站著,眼裏沒有絲毫波動,如同兩池死水。

蕭言示意眾人將禮送進屋裏,離母側身讓開,微張著嘴看著那一箱子一箱子的東西往屋裏擡,沒多大會兒,她這間平日裏甚是寬敞的堂屋便沒了落腳的地方。

下人將東西放好後依次有序的離開。

身邊下人來來往往,蕭言始終站在台階下的雨幕中,擡眸看向台階上屋檐下立在那兒的白衣少年。

少年白衣似雪,發黑如墨,唇色淺淡,眉眼幹凈,周身氣質清冷,好看的如同掛在屋檐下的一副等身的水墨畫。周遭的景物慢慢虛化成了畫中不起眼的背景色,整個世界唯有面前的雨幕跟站在雨幕對面的少年最為清晰。

離母不知道這兩人要鬧哪出,輕易沒開口,只站在阿離身後看著。

蕭言目光直直的對上那雙清冷的眸子,手掀起衣擺往腿邊一擲。

衣擺被雨水打濕,浸了水,暗紅的顏色變成了濃黑,被手用力往旁邊甩開的時候,“唰”的下似有破風聲,衣擺在雨幕中劃過一道弧度,打亂原本垂直落下的雨點往四周濺去。

蕭言雙膝跪地,拱手朗聲道,“今日蕭言在此,以天地為證,以雨水做媒,誠心求娶阿離為夫,此生不負。”

蕭言聲音響起,天地間的雨水聲慢慢淡去,只余她那清潤鄭重的嗓音。

離母驚的張著嘴,心裏頗為動容,若不是阿離還站在自己身前,她差點下去將蕭言扶起來當場答應了這場婚事。

阿離到底是怎麽想的?

阿離眸光輕顫,心重重的晃了下,看著腰背挺直跪在雨幕裏的女人,瞳孔微縮,神色中閃過難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