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加減乘除

深呼吸——意識緩緩清醒。

五月好像聽到了小孩子嬉笑歡鬧的聲音。

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陌生的天花板映入眼中。她的手背上插著吊針,雙臂被繃帶綁得嚴嚴實實,像極了木乃伊。

這裏好像是醫院。兩旁的病床是空的,只有五月一個人而已。

……她已經回到平成了嗎?

“你終於醒了。”

一如往常般帶著溫柔的笑,蝴蝶忍走到病床邊,探了探她的脈搏,滿意地點了下頭。

“看來你恢復得不錯呢。”

看到蝴蝶忍的制服,五月就知道了。她還在大正。

這個事實並沒有讓她感到多麽失望,只是心裏的期待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讓她不想言語。

“是富岡先生帶你過來的哦。”蝴蝶忍在床邊坐下,“渾身上下都是血,我還以為你是個小血人呢。能撐過來真是太好了。”

“唔……謝謝您。”

被繃帶捆得嚴嚴實實,她只能僵硬地點頭,聲音也略微有些沙啞。但她心裏想的並不是受傷的事情——她在想些別的。

“那個……”遲疑著,她問,“還有人活著嗎?”

蝴蝶忍一下就明白了她在說些什麽,笑著回答:“嗯。三個年輕人活下來了。”

五月的心一瞬之間沉得更深了。她呆呆地看著天花板,蝴蝶忍的話在大腦裏不停盤旋。

“只有三個……”

“別這麽說。應該是,多達三個。”蝴蝶忍向她一笑,“你做得很不錯了哦,聽說那只鬼很難對付呢。”

五月並沒有說什麽。她知道自己很失敗。

默默盯著鹽水瓶裏的葡萄糖全部滴完,五月就扯掉了埋在血管裏的針頭,翻身下床。

“我還是回去吧。”她笨拙地扯了扯嘴角,很不好意思地說,“這麽悠閑地躺在病床上,我實在是不怎麽習慣……”

“雖然你現在確實是脫離了生命危險沒錯,但真的不要再繼續休息一下嗎?”

蝴蝶忍試圖再挽留她一下,但是五月已經下定了決心。

“我覺得還是回去比較好,我已經沒事了。”她向蝴蝶忍躬了躬身,“叨擾了這麽久,真是太不好意思了——也謝謝您的治療。真的,非常非常感謝。”

聽她這麽說了,蝴蝶忍也就不再挽留,給她拿了幾瓶消炎藥,扶著她一路送到門口。

“路上小心哦。”

“嗯……忍小姐再見。”

渾身上下都纏著繃帶,走路這種簡單到極點的差事也變得無比困難了。五月邁著腿僵硬地前進,渾身上下沒有那個地方是不痛的。

不過這倒是能讓她忽略一下最痛的腹部傷口,或許也能算是一件好事了。

停在路口,她忽然踟躕了。

她對蝴蝶忍說她這是要回去……可她能回哪兒去呢?沒有什麽地方是可以回去的——她從來就沒有家。

手中空空蕩蕩。過往也好,性命也罷,什麽都握不住。

一陣陰冷。她很想抱住身子,但被繃帶包裹的雙臂沒辦法彎折,只能放棄這個念頭了。

離得最近的應該是義勇家。眼下她大概只能去那裏了吧。

憑著直覺,她摸到了富岡家的大門。中途略微迷了一會兒路,導致她到的時候已經是黃昏了。

輕輕推開門,但是家裏沒有人。五月想,義勇大概是有事出去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

五月徑直走到道場。熟悉的氣味讓她一陣心安。她從刀架裏抽出木刀,像模像樣地揮了兩下,但手臂疼得厲害,動作也沒辦法連貫起來。

“唉……”

她放下木刀,自己也坐下了。一路走來讓她很是疲憊,她想坐著休息一會兒。

休息著休息著,她一不小心睡著了。

道館堅硬的木地板實在不是什麽舒服的床鋪,她睡得也不安穩,意識在清醒和混沌的邊緣遊走,許久才醒來。

忍著疼痛,五月掙紮著起身,薄被落在了地上。她愣了愣,不知道這被子是什麽時候蓋在自己身上的。

“醒了?”

義勇的聲音從身旁傳來。

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就已經坐在身邊了。

五月急忙坐正身子,偷偷打量著義勇,小聲咕噥:“唔……你回來了啊?”

“嗯。”義勇垂下眼看著她,眸中映出了淺淺的月光,“身體怎麽樣了?”

“挺好的。忍小姐說沒什麽事了。”覺得有點冷,五月用被子裹住了自己,把臉也埋進了裏面,聲音聽起來悶悶的,“她告訴我,是您把我救回來的。謝謝。”

“不必謝我。你變成現在這樣,我也有責任。如果我來得再快一點,你就不會受這麽重的傷了。”義勇停頓了一下,才說,“但你做得很好。”

他的話鉆入五月的心中,像是尖刺紮進去了似的,讓她疼得一顫。

她把自己埋得更深,恨不得不被任何人窺見才好。義勇聽到她嘆了口氣。